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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今年暑假,父母決定把我送到鄉(xiāng)下姑媽家玩幾天。這天,我和爸爸長途跋涉,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但內(nèi)心的激情驅(qū)使我加快腳步,來到姑媽開的一個小賣部。看著小賣部凌亂的擺設(shè),我的激情被澆滅了不少。但姑媽和大表妹媛媛對我的熱情又激起了我內(nèi)心的澎湃。我大方的和她們打招呼,說說笑笑,相處十分融洽。因為姑媽有兩個女兒,她的大女兒我倒是見到了,她的小女兒呢?我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小賣部里面,發(fā)現(xiàn)小表妹曉琴在看電視,但好像不大高興。我這人很熱心,借著放行李和攔在路中間看電視的小表妹曉琴搭訕。“曉琴,能起來一下,讓姐姐把行李放進(jìn)去嗎?”我微笑著說道。半晌,她都不理我,而且小嘴嘟嚨著,嘰嘰咕咕小聲說著什么。這使我很不悅,心想:你也太沒禮貌了吧,我好言好語地和你說話,你卻不理我,我又沒欺負(fù)你。想著想著,一陣粗暴聲音的傳來打斷了我的沉思:“你杵這兒干嗎?還不快起來,讓姐姐進(jìn)去!”循聲看去,原來是大表妹媛媛。看著姐姐生氣了,小表妹曉琴才不情愿地站起來。我客氣地對她們說了一句“謝謝”,但發(fā)現(xiàn)曉琴死死地瞪著我,我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她一眼。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和姑媽,媛媛,鄰居伙伴相處甚好,唯獨曉琴,像和我有仇似的,總不放過我。我和媛媛看電視,她總要搶著換臺;我和媛媛洗碗,她故意把臟水灑到我們臉上;我和小伙伴玩游戲,她想盡辦法搞破壞……而且,她還無緣無故地惹我們生氣,與她爭吵,這讓我打心眼里不喜歡這個小表妹。好容易才熬到晚上,我本想著這下總可以風(fēng)平浪靜一會了吧,誰知道白天所發(fā)生的事只是暴風(fēng)雨的前奏,可怕的還在后面呢!我洗完澡剛出來,霹靂般的吵架聲又傳到了我耳朵里。“你怎么搞的?剛給你綁好的頭發(fā),你就扯亂了?”媛媛憤怒地說道。“好了,好了,你們不要吵了!”我好心勸道,但我的勸架根本不起作用。
“怎么?不行???你綁得這么難看,我就要扯!”曉琴蠻不講理地說,還亂摔東西。
“我綁得難看,那你自己綁??!”媛媛反擊道。……好久,這陣暴風(fēng)雨才停下來——雙方打起了冷戰(zhàn)。這時,姑媽對我苦笑道:“你別見怪,她倆就那樣,一天至少要吵幾十架,一會兒就和好了。”我也只好無奈地笑笑。五分鐘后,果然不出姑媽所料,這里倆表妹又和好了。趁這個時候,我這個“友好大使”又“發(fā)功”了:“你們既然感情這么好,還吵什么架呢?”媛媛嘆一口氣,無奈地說:“她要找我吵,我又有什么辦法呢?”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好在這頓晚飯平靜地過去了。半小時后,要睡覺了。因為小賣部非常窄,所以只好我和倆表妹擠一架床。“三個人睡同一邊,肯定睡不下,你們誰睡另一邊?”姑媽問道。因為我是客人,我正準(zhǔn)備說我睡另一邊。但還不等我的回答,姑媽的那句話就如引火線一般點燃了兩個表妹的爭吵——因為誰都不愿睡另一邊。最后,還是媛媛發(fā)揚“謙遜精神”,睡了另一邊,曉琴則和我睡同一邊。因曉琴十分頑皮,所以我在沒睡著之前不經(jīng)意地問道:“曉琴,你睡著后踢不踢人啊?”曉琴斬釘截鐵地說:“當(dāng)然不會!但我做噩夢就會哭醒,尤其是姐姐離開我去外地讀書的夢……”一股酸酸的味道從心里涌向鼻尖,曉琴的這句話使我頓然懵了……那晚,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不斷思索著曉琴對我說的那句話,不斷回憶著白天曉琴的所作所為,終于得到了答案:原來,曉琴并非真的脾氣怪,只是她怕別人搶走她的姐姐,所以對伙伴們很不友好;她怕姐姐去外地上學(xué),她就會失去姐姐,所以故意惹姐姐生氣,好讓姐姐被她纏住,永遠(yuǎn)不離開她!看著曉琴熟睡的樣子,聽著她小聲叫著“姐姐”的聲音,我內(nèi)心澎湃起來——這個小小年紀(jì),脾氣古怪的小女孩也有豐富多彩的情感,也有可愛的一面——她選擇把對姐姐的濃濃喜愛情感深深埋藏在心里,絲毫不愿對外說出,而對外展現(xiàn)出的是她和姐姐披上面巾的“姐妹情”……
親情像薄薄的面巾,無影無形的……
晚上,我正倚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老公鐘強放在鞋柜上的手機忽然“滴”的一聲,來了一條短信。見鐘強下樓去取忘在車?yán)锏馁Y料了,我隨手拿過他的手機瞄了一眼,短信是銀行發(fā)來的,提示鐘強的信用卡透支5000元??吹竭@個數(shù)字,我不由吃了一驚,仔細(xì)回想最近家里的日常開銷,并沒有大額支出,鐘強怎么也不至于要透支信用卡。
過一會兒鐘強回來,在我的追問下,他終于交代:透支的錢轉(zhuǎn)給前妻唐琳了,每月支付5000元給唐琳,用于唐琳和女兒萌萌的生活費,是他和唐琳離婚時的約定?!八龥]有工作,自打我們結(jié)婚后,便全職在家?guī)Ш⒆??!甭犃绥姀姷慕忉專抑缓眠x擇接受。對于都是再婚的我們來說,婚后不可避免地會面臨諸如此類的麻煩,只不過我和前夫離婚時,還沒有孩子,相較之下要簡單得多。
我和鐘強是經(jīng)朋友介紹認(rèn)識的,當(dāng)時,我已離婚三年,鐘強離婚一年多。隨著了解的相互深入,我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責(zé)任感強、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恕_@個優(yōu)點使得我同意與他繼續(xù)交往,但他有個六歲的女兒,這又使我有些猶豫。然而鐘強的話很快打消了我的顧慮,他告訴我,離婚時,他和前妻商定,女兒由前妻撫養(yǎng),他只提供生活費。就這樣,在交往了近一年后,我們攜手走進(jìn)了婚姻的殿堂。
一個缺乏經(jīng)濟能力的女人,離婚后獨自帶著孩子,在經(jīng)濟上需要前夫援助,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唐琳對鐘強的依賴并不像鐘強所說的那樣單單在經(jīng)濟上,還有情感上的。
一天晚上,我上床后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做手部護(hù)理,又折回洗漱間拿護(hù)手霜,一出臥室,就見屋子里只有廚房的燈亮著,我悄無聲息地走過去,廚房的房門是關(guān)著的,透過廚房與餐廳之間的玻璃窗,只見鐘強正在接聽電話。我故意咳了兩聲,鐘強陡然抬高聲音問:“萌萌睡了沒……嗯,讓她早些睡吧?!彪S即掛了電話。
“這么晚了,誰的電話?” 鐘強從廚房出來后,我問。鐘強看了看我,猶豫了片刻,似乎在猜度我究竟知道多少。見我不動聲色,他最終坦白道:“唐琳打來的,她似乎心情很糟。”不等我做出反,他又兀自說:“她這個人原本就挺封閉,沒有工作,也沒有什么朋友,離婚后又一直沒有再婚,父親又去世了,而她和母親關(guān)系又不太好,心情不好的時候,她能跟誰傾訴呢?”
聽著鐘強對唐琳的袒護(hù),我心頭不由涌起一股醋意。
愛與責(zé)任如何界定
其實,早在同鐘強結(jié)婚前,我就發(fā)現(xiàn)他為前妻和女兒提供的,除了生活費,還有陪伴。
一個周末,我去超市采購時,順便去超市上面的電影院看看新上映的電影。從電梯上下來,往電影院的大廳走時,一眼觸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正是鐘強。一個同他年齡相仿的女人,牽著一個看上去六七歲的小女孩,站在他對面,三個人正在討論著什么。
幾天后,鐘強約我一起吃飯時,我問他是不是和唐琳還藕斷絲連?!霸趺磿??你知道的,離婚是我主動提出來的,如果是那樣,我又何必離婚?”我拿出前一天在電影院大廳看到的那一幕作為證據(jù)。面對我的質(zhì)疑,鐘強說:“沒錯!我和她有聯(lián)系。但那不過是為了孩子,雖然我和唐琳的婚姻破碎了,對孩子的愛卻依然在。對唐琳,不過是責(zé)任,她畢竟是萌萌的媽媽,至于愛,早已不存在了。”
以上這些發(fā)生在鐘強和我結(jié)婚前,如今,他既然已經(jīng)同我結(jié)了婚,卻還要在唐琳情緒不好時安慰她,難道這也是前夫?qū)η捌迲?yīng)盡的責(zé)任嗎?我將這番話拋給鐘強。他卻說:“我和唐琳畢竟有共同的孩子,即便離了婚,也不可能做到老死不相往來。希望你能給我一些空間?!?/p>
接下來的日子,唐琳更是利用一切機會騷擾鐘強。有時是修窗戶上的插銷,有時是搬東西,有時是修電腦。一個周末的上午,鐘強被唐琳叫去換壞掉的水龍頭,說好修好就回來,我們一起出去吃飯的。結(jié)果到了中午,仍遲遲不見他的人影,打電話也不接。后來他發(fā)來短信,說有事走不開,讓我自己吃飯,直到下午四點多鐘,鐘強才回來。我問他是不是留在唐琳那里吃的飯,他說不是的,他修完水龍頭后,萌萌提出要去公園玩,他不好推托,就陪孩子去了。
“唐琳也去了吧?”我問。鐘強點點頭。
“為什么唐琳會那么依賴你,才修過插銷,搬過家具,又修水龍頭,這些事不能找修理工嗎?她不會是為了想見你而一次次找借口吧?不如你們復(fù)婚算了。”我將壓抑了一天的怒氣,通通發(fā)泄了出來。
“我不是說過嗎?我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萌萌,等咱們有了孩子,你就會明白,血緣關(guān)系是任何東西都剪不斷的。一個父親,絕不可能因為離婚就與孩子完全剝離?!?/p>
鐘強的話似乎也有些道理,但男人離婚后,對于前妻和孩子的愛與責(zé)任,界線又在哪里?我迷惑不已。
幫老公把握好交往分寸
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那天晚上,鐘強早早地就打電話給我,說單位有應(yīng)酬,不回來吃晚飯了。我下班后在外面吃了一碗面就回家,正百無聊賴地抱著手機刷微信,表妹燕子從微信上傳來一張照片,并附言:姐,你也不管管姐夫。我打開一看,竟是鐘強、唐琳、萌萌三人在一家西餐廳吃飯的照片。精致的西餐擺滿了餐桌,中間是一個碩大的生日蛋糕。我知道萌萌的生日不是這個月份,而鐘強不久前才過的生日,顯然是唐琳的生日了??粗掌纤麄円患胰谄錁啡谌诘臉幼?,我心里不由波瀾起伏。
晚上鐘強回來,當(dāng)我質(zhì)問他所謂的應(yīng)酬,是不是就是給唐琳過生日時,他顯然很驚訝,但他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解釋道:“我也是接到她的電話,去了之后才記起是她的生日的,但她和萌萌已經(jīng)在那兒了,我再離開顯然也不合適,希望你能理解我。”
“那你不顧我的感受,去給唐琳過生日,就合適了?你總是要求我理解你,你什么時候理解過我呢?”我說。
見我真的發(fā)火了,鐘強很快服了軟,他坦言:其實,有時候,他自己也覺得不應(yīng)該和唐琳有過多聯(lián)系。只是,每每面臨她的求助,又不知道該怎么拒絕。畢竟,萌萌現(xiàn)在一直是她在照顧著。
鐘強的話提醒了我,我恍然意識到,同他結(jié)婚后,因為他同唐琳交往過密,我雖然屢屢產(chǎn)生過不快,卻從沒有站在一個妻子的角度給予他中肯的建議,告訴他應(yīng)當(dāng)怎么做。而感情上的事,面對女人的主動進(jìn)攻,并不是每個男人都有足夠的智慧處理好。
那天晚上,我和鐘強聊了很多,關(guān)于如何把握好與前任交往的分寸,如何在前任的非必要求助時說“不”。最后,我對鐘強表態(tài):我可以接受他對唐琳母女有適量的幫助,但更希望他能把更多的愛給我。這時,鐘強提議道:“要不,以后帶萌萌出去玩時你也去吧。”我欣然同意。
又一個周末,當(dāng)萌萌提出要出去玩時,鐘強便邀我同去,得知我去,唐琳便不再去。這也給我和萌萌的相處創(chuàng)造了機會。在我的主動努力下,幾次下來,我和萌萌由陌生漸漸熟識,并一點點建立了感情。每個月,我都會在周末打電話讓萌萌來住幾天,這樣一來,鐘強也就沒有理由再往唐琳那里跑了。為了向我證明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秘密,鐘強還將唐琳的電話公開化。一次,鐘強正在洗澡,電話響了,我一看,是唐琳打來的,便告訴了他?!澳憬影桑瑔査妒??”鐘強說。聽到是我的聲音,唐琳連忙掛了電話。自那之后,她識趣地不再頻繁給鐘強打電話了。
與此同時,我同萌萌之間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鐵。前不久,鐘強出差了,萌萌卻主動提出要來我們家住兩天,鐘強得知后,說:“你使的什么招,萌萌現(xiàn)在這樣黏你?”我得意地笑了,之前積攢在心中的不快蕩然無存。
教會我懂得珍惜。
只是,
我從來沒有想過,
是用這樣一種分別的方式。
但是,
就如你說的,
還有什么是比懂得愛更幸福的呢?
001
我見到諸辰的第一眼其實并沒有多大印象,亦無好感。那是高考結(jié)束后的暑假,時間多得令我無聊到癲狂,所以當(dāng)聽聞林澄宇拒絕陪我逛街是因為他要教在健身廳新結(jié)交的一個姑娘游泳時,我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丟下電玩遙控就往他家趕去,那姿態(tài)大有去捉雙的架勢。
事后想來,我是怒氣多過傷心的,不,我似乎并沒有傷心感,甚至有一種打了雞血般的興奮――終于有一點刺激的事兒可以做了??上г诋?dāng)時,我并沒有意識到這點,只覺得傷心欲絕,無端端地被狐貍精挖了墻角,淪為棄婦。
怒火中燒的我從的士上跳下來便直沖小區(qū),可當(dāng)我的身子還未越過保安室的窗口,一個尖銳的聲音就咋咋呼呼地響起,“喂喂喂,姑娘你是哪一棟哪一戶?或者你是來拜訪哪一棟哪一戶?”
這個昨咋呼呼的人就是諸辰。
我懶得理他,依舊頭也不回地往前沖,心想這小區(qū)的保安就愛大呼小叫以此來行使自己的權(quán)力。可沒想到他會迅速沖出來然后一把拽住我的手臂,
“你這姑娘怎么不理人昵?!蔽遗?,狠狠地摔掉他的手,轉(zhuǎn)過身對著他就大吼,“關(guān)你屁事!”不要怪我粗魯而不講理,誰叫他拉扯我的手臂,是的,我心里有小小潔癖,最討厭異性無故碰觸。
他大概被我的高分貝與過激反應(yīng)嚇到了,嘴巴微微張開,眉毛微蹙,一臉傻樣,我瞅了他一眼,是一張陌生的面孔,也難怪會不認(rèn)得我。從小到大,每年幾乎有一半時間我都住在林澄宇家,我媽媽與他媽媽是從小玩到大的鐵桿姐妹,只要我媽一出差,就把我丟到林家來混吃混喝,所以與小區(qū)的保安都相熟。
趁他愣神的瞬間,我一溜煙跑了。直至跑出好遠(yuǎn),背后還聽到他的叫喊聲,
“喂――”
我直奔小區(qū)游泳池而去,站在泳池邊一眼就看到林澄宇正在水中與一個穿著超級性感比基尼的姑娘互相潑水,好哇,教我游泳那會成天愁眉苫臉還老罵我笨得無可救藥,沒教十天就誓死都不肯再教,如今卻興致勃勃的模樣。我的怒火呈直線突突突地上升,行動緊跟思維的步伐,我迅速沖過去,抬腳狠狠將正站在泳池邊緣的比基尼姑娘踹出了好遠(yuǎn)……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立即響徹整個泳池,林澄宇只瞪了我一眼,便飛快游向泳池中央。他抱起在水中撲騰的比基尼姑娘,緩緩地游向岸邊。比基尼姑娘真嬌弱,才喝一口水竟然就暈了過去。林澄宇抱著她經(jīng)過我身邊時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反而是泳池里的人紛紛上岸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我指指點點,
“真掃興…”他們大概把我當(dāng)成了瘋子,擔(dān)心下一個我踹的會是他們中的一個。
熱鬧非凡的游泳池頃刻間歸于寂靜,只我一人傻傻地佇立在泳池邊,心里忽然間空蕩蕩的,如這喧鬧過后的死寂。鬼知道撞了什么邪,眼淚也不爭氣地跟著跑出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忐忑不安地想,連林澄宇都要離我而去了么?
002
好吧,我承認(rèn)是我無理取鬧,林澄宇壓根就不是我男朋友,這只是我的一廂情愿,仗著與他青梅竹馬的情分,在初高中六年人前人后都以他女朋友自居,而他呢,因為成績優(yōu)秀又帥氣,惹得學(xué)校里眾多女生前赴后繼來告白,煩擾不斷,而我的女朋友身份,恰好能給他省卻很多麻煩,他便也從來不辯駁,漸漸地,我以為這是真的。
他對我不是不好,容忍我的壞脾氣、高傲、目中無人,每次外出游玩都會記得給我?guī)ФY物。可我也知道,在他眼里,我只是阿姨家的妹妹,如同表妹堂妹一般。但人往往就是這樣,心里再明白清醒,依舊做不到放下。我喜歡林澄宇么?大概是的。從小到大因為脾氣壞,我?guī)缀鯖]有什么朋友,而林澄宇是唯一那個自始至終都在我身邊的人。
念及此,我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心里亂亂的。就那樣坐在泳池邊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我是被諸辰搖醒來的。
他那天也真夠倒霉的,先是被我吼,接著被我一把推人了游泳池。我發(fā)誓我不是故意的,迷蒙中感覺到有人在搖晃我的胳膊,一邊喊,喂,醒醒。幾乎條件反射般,我猛地跳起身,大手一揮,先聽見一聲驚呼,然后便是“撲通”一聲響,我的睡意頃刻間消失殆盡,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一跑!
后來與諸辰混熟了,他老拿這件事兒笑話我,他說易菲莎,你與兔子是一家的么?
可事實是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我,在五分鐘后不得不又折回保安室,諸辰已換了一套制服,正拿著毛巾擦頭發(fā),他抬頭,視線觸及我的剎那臉色一變,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我很地打斷他,“喂,借我十塊錢?!闭嬉?,錢包大概丟在來時的出租車上了,出門太急手機又忘記帶。
我看到他的臉色一點點變得無比難看,最后,他將毛巾一丟,站起來瞪著我,
“憑什么!”其實換了誰都得生氣,推了人就跑,不僅不道歉連開口借錢都說得像命令??晌易彀蜕蠀s不服輸,鼻子哼哼一聲,
“明天還你一百塊,這么高的利息可便宜了你,怎樣?”
我想我當(dāng)時的語調(diào)與表情真的很欠揍,以至于后來諸辰在提及當(dāng)日時,他說,我當(dāng)初真的很想抽你大嘴巴,長這么大就沒見過你這樣囂張又可惡的姑娘。
那天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他氣憤地將保安室的窗戶重重關(guān)上,任我在外頭又敲又嚷就是不加理會。最后我抬腿朝保安室的門狠狠踢一腳,然后蹲到公交車站牌下的陰涼處開始糾結(jié),到底是走路回家還是找路人要一塊錢’我在心里已將林澄宇狠狠咒罵了幾百遍,順帶也不忘捎上沒同情心的諸辰。
我沒想到諸辰會出來找我,他拍我肩膀時我正好在心里咒罵他第N遍,抬頭的瞬間我嚇得彈起來,他見狀忽然就笑了, “放心吧,我從不打女生的?!蔽液傻乜粗?,心里立即拉起了警戒線。接著他遞過來一塊錢,語調(diào)卻惡聲惡氣,
“我是看你蹲在這里很久了,太可憐?!蔽叶⒅稚夏菑埌櫚桶偷募垘?,又抬頭望了望午后熾烈的陽光,終是沒出息地接了過來,嘴上卻極其別扭地悶哼一聲,
“明天我會還你十塊的。”
他沒接話,轉(zhuǎn)身走了。
我沖他的背影大聲喊,
“我說真的?!币贿呍谛睦镟止荆裁醋?。
003
事實證明不是我多想。林澄宇果真覺得我煩,連電話都不愿意接,那天晚上我抱著手機反復(fù)撥了八九遍,從他的手機到他家座機,已經(jīng)挑戰(zhàn)了我的耐心極限,到最后,我心里衍生出的那點內(nèi)疚慢慢被氣憤所取代。那晚我破天荒失眠了,當(dāng)然,你別以為我是飲泣到天明,我只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地想著第二天怎么找林澄宇算賬,他憑什么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我甩掉!
第二天一大早我頂著兩只熊貓眼直奔林澄宇家,將門鈴摁得叮咚作響,我知道他在家,沒到十點他是不會起床的??晌易阕戕袅耸宸昼?,始終聽不到房內(nèi)有動靜,我早就料到他會故意裝死。沒關(guān)系!我掏出包里事先準(zhǔn)備好的小鐵錘,對著門就“咚咚咚”地狠狠敲起來。我一邊敲一邊想,我真有音樂天賦啊,敲得如此有節(jié)奏且充滿了韻律感。我甚至開始想象林澄宇他媽媽回家看到門破了一個大窟窿會有怎樣的表情,當(dāng)然,我那 個有錢的老媽會買一個更好的來賠償。
門砰地被拉開,睡眼惺忪的林澄宇對著我怒吼,“易菲莎,你別發(fā)瘋了行不行!”我推開他,徑直沖進(jìn)他的臥室,然后像一只警犬似的在房間里四處搜索。林澄宇一把將我拽出來,語氣不耐煩,
“你到底在找什么?鬧夠了沒有!”
“沒有,在找狐貍精。”我試圖甩掉他的手臂想要再次沖進(jìn)臥室,還有床底下沒有找。
“不準(zhǔn)你這樣說林薇,她是我女朋友。”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好嚴(yán)肅,語調(diào)擲地有聲,我原本興奮的一顆心頃刻間被刺痛,我怔怔地望著林澄宇,他從來沒有這樣維護(hù)過我,從來沒有。
那一刻只覺著這世間我唯一的朋友我喜歡的男生即將離我而去,他有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兒,他為了她而兇我。對我不再包容寵溺,甚至充滿了不耐煩。我在呆怔良久后,忽然一個激靈,迅速沖到陽臺一個閃身人已穩(wěn)穩(wěn)站在陽臺欄桿上。
“小莎!”林澄宇尖銳的聲音響起,人已經(jīng)跑到我身邊,卻又不敢伸手拉我。
“說,說你喜歡我,只喜歡我。”我以為這樣子他就會像往常很多次一樣,哄我對我好,可我看到林澄宇擔(dān)心的神色忽然間變得無比陰郁,狠狠丟了一句話,就轉(zhuǎn)身回了他的臥室,將門重重摔上。
他說,同樣的把戲玩多了,就好比狼來了的故事。
他沒有看到,在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我悄然滑落的眼淚,但下一秒,我伸手抹掉。而此時,樓下有人在昨咋呼呼地大聲喊,
“喂,趕快下來,陽臺上太危險了,人生沒什么過不去的,想開一點兒啊。”
我扭頭,便又看到諸辰,他的臉逆著陽光,隔著5層樓的高度,我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但他在下面又是揮手又是跳腳的滑稽樣子,令我忍不住大聲沖他喊回去。“你才想不開呢,你全家都想不開!”然后利落地跳回到陽臺。
我下樓時,諸辰依舊傻兮兮地抬頭望著林澄宇他家陽臺。我從背后拍他的肩膀,
“喂,還看還看,小心看成斗雞眼?!?/p>
后來諸辰說,易菲莎,你不僅驕縱蠻橫目中無人,你還是我見過的最刻薄的姑娘。
但是刻薄的姑娘決定請他去喝酒,因為在我還他十塊錢時他死活不肯收,推搡間我有點不耐煩了,揮著那十塊錢說:
“那我們拿它去買酒?!?/p>
許久之后想起,我都覺得與諸辰的開始是有點莫名其妙的,沒有心動,談不上好感,只是不討厭罷,其實那也算是我的一個跨越,而在此之前,除了林澄宇,我?guī)缀醪慌c其他男生交談,更別提吃飯喝酒。
可許多事情的開始就是這樣毫無緣由不可理喻,比如,愛情。
004
我不知道諸辰出于什么樣的心態(tài)翹了班陪我去喝酒,我想他大概是擔(dān)心我想不開,跑到外面又去跳一次江什么的。
其實我從來都是紙老虎,連打針都怕痛,更別提自殺。
我們找了附近一家小飯館,要了幾瓶啤酒,幾碟涼菜。其實我長這么大沒有喝過酒,卻硬裝出一副豪氣干云的模樣,拿著杯子與諸辰干杯,一杯下肚我就一副醉態(tài),站在椅子上對諸辰大聲嚷嚷,干了這杯我們就是朋友了,我要忘記林澄宇那個王八蛋!
后來諸辰似乎斷斷續(xù)續(xù)說了很多話,但我都不太記得了。因為在他細(xì)碎的話里,我的頭昏昏沉沉,皮膚開始癢,渾身難受。而那天最后的印象是,諸辰急切地在喊我的名字,喂喂喂,你沒事吧?
然后就沒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在醫(yī)院,睜開眼便看到我媽氣急敗壞的臉,
“行啊你,大白天給我去喝酒,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你不要命了么……”她還沒教訓(xùn)完我,手機就響起來。不用聽,也知道是生意上的事。她在電話里說:“就來。”
我將被子蒙過腦袋,雖早已習(xí)慣,可每一次心里還是忍不住難過。與其說她擔(dān)心我酒精過敏,不如說她擔(dān)心趕來醫(yī)院的這會兒又耽誤了她多少寶貴的賺錢時間。
我媽前腳剛走,諸辰忽然冒了出來,他一把扯開我蒙住頭的被子。俯下身對著我齜牙咧嘴,
“你剛才差點嚇得我連心跳都要停止了…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覺得他夸大其辭的程度與我有一拼。大概也是從這一刻開始吧,我覺得諸辰其實是個挺有趣的人,他長得并不出眾,比之王子般的林澄宇,真的很不打眼,瘦瘦的,皮膚有點黑,但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雖然他動不動就愛咋咋呼呼,但足夠善良。
我在病床上滾來滾去,無聊得直想拔掉手背上的針頭,惹得諸辰跳起來又開始咋咋呼呼,恨不得撲過來摁住針頭。我逼他給我講笑話,可他想了半天說出來的笑話半點也不好笑。我大呼無聊,可在冰冷且壓抑的病房里,有人陪你說話,總是聊勝于無的。
“我餓了,想吃風(fēng)波莊的耨米丸子,你去給我買!”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什么不對,一直以來不管對我媽或者林澄宇都是這樣子,我也忽略了其實我與諸辰并不是很熟,說過兩次話,喝過一次酒,僅此而已。
諸辰卻當(dāng)即板著臉教訓(xùn)了我,
“你這小孩怎么如此不懂禮貌!開口求人還用命令語氣,你媽慣你我可不慣你,你得說請說謝謝……”
“不去拉倒,廢話這么多!”我打斷他,轉(zhuǎn)過身,將被子蒙過頭,不再理他。房間里忽然變得沉寂,我似乎聽到一聲輕嘆,而后是離開的腳步聲,我偷偷伸出頭,只來得及看見諸辰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我其實很想開口喊住他,可喉嚨卻不愿意發(fā)出音節(jié),我寧肯餓肚子也不要向他低頭!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我是被一陣熟悉的香味弄醒的,睜開眼,偏頭便看到床頭柜上放著風(fēng)波莊的外賣盒子。諸辰7抬頭,房內(nèi)卻沒有一個人。
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忽然涌起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有點小小欣喜,還有點小感動,總之很奇怪,心在那一刻仿佛變得特別柔軟。
005
酒精過敏的賬我直接算在了林澄宇與他的比基尼姑娘頭上。有恩可以慢慢還但有仇必須及時報一直是我易菲莎奉行的人生準(zhǔn)則!
所以在皮膚消停了后我再度去找林澄宇,這一次我換了戰(zhàn)略,我坐鎮(zhèn)小區(qū)保安室里,只要堵住了比基尼姑娘,我就不信林澄宇這個負(fù)心漢不出現(xiàn)。
直到那時,我心里依然充滿了濃濃的怨念,覺得林澄宇就好比那個全天下女人都恨的陳世美,殺一千次一萬次都不解恨??晌业脑箽鉀]有煞到林澄宇,反而是諸辰被我弄得要崩潰。因為我死活賴在他的座位上不肯走,餓了叫外賣,準(zhǔn)備好大瓶礦泉水,眼睛盯著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一眨也不眨。
諸辰像一頭暴躁的熊一般,在狹小的房間里走來走去,他說,易菲莎你不要這么幼稚好不好,等到了你想怎么樣’撕她的臉扯她的頭發(fā)?還是祈求她離開?哦,我想最后一條對你來講是不成立的。
我自了一眼他,其實我也不知道等見到比基尼姑娘之后要干嗎,可事實是,我蹲在這里一連三天,連個影子都沒瞧見,林澄宇也仿佛消失了一般,三天都沒有走出小區(qū)的門。
我繼續(xù)等!
雖然待在這里很無聊,還要忍受諸辰的咋咋呼呼,但比之一個人面對家里空蕩蕩的大房子,一個人叫外賣,一個人看電視打電玩,到底好上許多。到后來,諸辰也懶得說我了,他已然是一副對我無藥可救的態(tài)度,寧肯把精力放在搶我盒飯里的肉上面。
一個星期之后,我才從林澄宇媽媽那里得知,他跟 比基尼姑娘早在九天前就海南雙飛游去了!他媽媽在離開保安室窗口時還特好奇地問我,小莎你怎么都不來家里玩了呢。
“哼!游泳池調(diào)情還不夠,海邊更有情調(diào)是么,小心被鯊魚吃掉!”不等林澄宇媽媽走遠(yuǎn),我就跳起來惡狠狠地咒罵。
諸辰的臉色好似吞了一只蒼蠅。等我宣泄完了他才慢悠悠地說,這下你該死心了吧。
“不,我要繼續(xù)等!”
諸辰的表情一下就從吞了一只蒼蠅變成吞了滿嘴的蒼蠅。
半個月后的傍晚,我終于看到那對樂不思蜀的男女笑吟吟地從出租車上下來,然后很不害羞地在光天化日之下手拉著手走了過來。我那個熱血沸騰吶,感覺胸口一波一波的憤怒涌上來,都要腦溢血了!更可惡的是,以前不管我躲在哪個角落里都會找出我來的林澄宇竟然把我當(dāng)作空氣一般,目不斜視地經(jīng)過保安室的窗,該死的諸辰還很落井下石地在旁邊說,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多么般配,你何苦去做個萬惡的小三呢。
我沒心情理會他,猛地沖出去,大聲喊:“林澄宇。”然后走到他身邊,將他的手臂從比基尼姑娘手里掙脫,以前他只允許我一個人挽著他的,他甚至對我說過,這是我的專屬權(quán)利,可我不明白,一個人怎么可以變得這么快呢。
比基尼姑娘蹙眉望著我,她顯然對我沒印象,當(dāng)然,上次踹了她屁股她很沒出息地暈了過去,自是沒機會一瞻本姑娘的尊容。
“他是我男朋友。”我挽過林澄宇的手臂,以前很多次,面對向他告白的女生時。我都這樣做,他從未反駁過,反而很配合地攬過我的肩膀??扇缃?,他卻狠狠摔掉我的手,“小莎,不要亂說話。”他拉過比基尼姑娘,“給你介紹,這是我女朋友林薇,你以后得喊嫂子呢,薇薇,小莎是我阿姨家的妹妹。”
“小莎妹妹,你好?!北然峁媚锵蛭疑斐鍪?,笑得一臉偽善,她那句小莎妹妹徹徹底底地激怒了我,在他們轉(zhuǎn)身離去的剎那,我猛地沖過去,抬腳對準(zhǔn)比基尼姑娘的屁股,比上次更狠更準(zhǔn)更用力地踹上去……
我聽到比基尼姑娘凄厲的尖叫聲,以及鬼哭狼嚎聲。
我聽到自己臉頰上清脆響起的耳光聲,也是又狠又準(zhǔn)又有力,來自林澄宇。他轉(zhuǎn)過身去時的目光我永遠(yuǎn)都記得,不是憤怒,是失望。
我就那么怔怔地看著林澄宇牽著比基尼姑娘漸行漸遠(yuǎn),直至他們消失在轉(zhuǎn)角處,良久良久,我才慢慢地蹲下身子,抱住膝蓋號啕大哭起來。
有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輕輕地拍了拍。是諸辰。
006
我以為諸辰又要咋咋呼呼地對我講他的大道小理,可這次他沒有。他只是默默地蹲在我身邊,陪了我很久,不說一句安慰的話,我們雖然相處日子不長,可他對我的了解有時候甚至多過我自己,他知道,安慰的話于我毫無作用。直至我哭得累了,蹲得兩眼發(fā)黑,我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沖諸辰大聲喊,“我們再去喝酒,讓我醉死算啦!”
他的臉色大變。
那晚諸辰死活都不肯讓我去買酒,他怕我一個人偷偷跑去,索性請了假,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我沿著那條馬路一直逛,不管什么店鋪只要有東西出售,我就跑進(jìn)去掃蕩一番,我媽給的零花錢我怎么也花不完的樣子,我多花點她才開心呢。
逛到夜幕降臨,諸辰再也忍不住,拽著我的手就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將我狠狠地塞進(jìn)去,然后他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名。
如今想起來,我與諸辰唯一的一次不算約會的約會,便是這一次,在我心情特別糟糕的這個夜晚。那個場景那晚的月色他一點也不好笑的冷笑話,以及跑調(diào)了的歌曲,都成為我日后關(guān)于他最美好的回憶。
出租車開了很久很久,窗外風(fēng)景從喧囂漸漸切換成寂靜,只有昏黃的路燈以及夜幕上一輪明亮的皎月陪伴左右。我們在一處廢棄的鐵軌橋下面下了車。
諸辰說他以前曾來這邊春游,附近有一條小河,春天的時候感覺特別好。他將我拉上鐵軌橋上面,說,心里的壓抑與難過都大聲喊出來吧,我試過,很有效,真的。
那應(yīng)該是我第一次卸下所有的面其,驕縱、自大、壞脾氣、蠻橫,這么多年來,我始終用它們來武裝自己心里的脆弱以及孤獨。
我說,為什么人總是變得這么快,曾經(jīng)說好的都可以不遵守嗎?林澄宇以后都不會再理我了嗎?
諸辰嘆口氣說、或許你并不是喜歡林澄宇,這么多年來你習(xí)慣他對你好,在你身邊。我被他分析得一愣一愣的,末了他問我,當(dāng)你看到他與別的女生很親密時,你有沒有心痛的感覺?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沒有,我憤怒、傷心,只是覺得一直陪在身邊的那個人,忽然問我不再能得到他的全部的關(guān)注與喜歡。
我說,你是不是也有點煩我了,覺得我很壞,很無理取鬧,很不可理喻?
諸辰看著我,要把我看穿似的,良久才大聲說,是啊,你蠻橫無禮你無理取鬧你脾氣臭你的缺點可真多呀!我才好一點的心情在他的話里又變得悶悶的,可他接著說,聲音忽然放得很輕,盡管你的缺點一大堆,盡管我?guī)缀跽也坏侥愕膬?yōu)點,可是易菲莎,我還是很喜歡你呢。
那是第一次有男生對我說,我很喜歡你。我一下子就懵了,怔怔地不知如何接話。氣氛忽然變得無比沉寂,怪怪的,最后還是諸辰打破尷尬,他說我想起一個笑話,我講給你聽呀。
那晚我們沒有回市區(qū),最后實在困得不行的時候,我枕在他的腿上睡了過去,夢里有他的冷笑話以及跑調(diào)了的歌曲,但是個美夢。
007
暑假快要結(jié)束時,我給出差外地的媽媽打電話,我說我要留在本市讀大學(xué)。意料之中,她氣得啪嗒一聲掛掉我電話,然后在當(dāng)天下午就飛了回來。
我們第一次發(fā)生那么激烈的爭吵,她沖我大聲吼,“澳洲的學(xué)校都已經(jīng)聯(lián)系妥當(dāng),臨出發(fā)的當(dāng)頭你在說什么鬼話!”
我的聲音亦不相讓,
“誰要去那個鬼地方!你分明知道我怕冷,還將我送到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
從一開始我就討厭出國,我英語不好,極度厭惡吃西餐,我怕我會餓死在異國他鄉(xiāng)的街頭。
“這個事情不必再說!”
我咬咬牙,“去也可以,只要你把我喜歡的男生也弄過去!”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的一句喜歡,才發(fā)覺,在不知不覺中,我喜歡上了諸辰。
此話一出,她像瘋了般發(fā)出一聲尖叫,我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哪怕是當(dāng)年我爸放棄一切與一個比我只大幾歲的女孩子在一起,她都沒有這樣失態(tài)過。她將茶幾上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掃在地上,她歇斯底里地嘶吼,
“愛!又是為了愛!好哇,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爭執(zhí)到最后,兩個人都有點累了,她抱了一瓶酒氣憤地上樓去,而我摔門而出。我去找諸辰,劈頭蓋臉地直接問他,你愿意跟我一起出國留學(xué)嗎?
我想我的話嚇到了他,他良久都沒有出聲。
在他的沉默中,我慌了,“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那你為什么不能與我一起去?錢不用擔(dān)心呀,我螞會解決的。”
“這不現(xiàn)實,小莎。”他低了低頭。
他的意思很明顯。他拒絕了我。我有點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心里好難過,說什么他很喜歡我,可卻不愿意為我做一點事,難道喜歡就是這樣子的嗎?
老板娘叫悅秋。原來沒人知道她叫悅秋,都管她叫學(xué)民媳婦。學(xué)民是頭羊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后生,悅秋嫁過來那天,頭羊莊的男人有很多都沒睡好覺,睡不好覺是因為悅秋長得象狐媚子,狐媚子是頭羊莊傳說中的妖嬈女子。
據(jù)說,悅秋的老爸很有眼光。
當(dāng)時悅秋和學(xué)民談戀愛時,他就對悅秋說:“學(xué)民這孩子嫁得。他家那臨街的五間大瓦房,可是寸金之地啊?!?/p>
悅秋成了頭羊莊最好看的女人。再好看的女人,如果整天在家里閑呆著,也不能當(dāng)吃當(dāng)喝啊。悅秋就和學(xué)民商量,把臨街的五間房子騰出兩間來,弄個小吃部。那會兒,整個頭羊莊還沒有一家飯店,各單位來了客人,就都去十里以外的青牛鎮(zhèn),那里地方大,人也多,光飯店就有三家。自打頭羊莊學(xué)民家開了小吃部后,生意還真不錯。這樣,頭羊莊的人就管學(xué)民叫老板,悅秋自然而然成了老板娘。以后,大家都老板娘老板娘地叫著,就把悅秋這個真名字忘記了。
頭羊莊也是個大莊,有五百多戶人家,再加上鄉(xiāng)政府、鄉(xiāng)醫(yī)院、鄉(xiāng)糧站、鄉(xiāng)供銷社、鄉(xiāng)信用社、鄉(xiāng)中學(xué)等單位,就有三千多口人。悅秋家小吃部的顧客越來越多,她和學(xué)民忙不過來了,就又雇了一個小姑娘當(dāng)服務(wù)員。干了兩年,學(xué)民家在頭羊莊里已經(jīng)是富裕戶了。
說話間,就已經(jīng)到了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了。大吃大喝的風(fēng)越吹越猛,先是機關(guān)單位,后是廠礦學(xué)校,再后就吹入了平民百姓家。
悅秋對學(xué)民說:“咱不能這樣小打小鬧了,把現(xiàn)在的房子拆了,蓋兩層小樓,上面住人,下面開飯店?!?/p>
學(xué)民兩手一攤問:“錢呢?”
學(xué)民知道,這幾年存點錢,但要蓋樓,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
悅秋用手指指鄉(xiāng)信用社答:“在那里存著呢?!?/p>
悅秋就裊裊娜娜踱到信用社。
信用社求主任一見悅秋款款而至,細(xì)細(xì)的小眼睛越發(fā)細(xì)起來,最后高興得瞇成了一條縫兒,忙不迭地站起身,給悅秋沏茶倒水。求主任早就認(rèn)識頭羊莊這位大美人,但從來沒有說過話兒。學(xué)民家和信用社只隔一條街,站在信用社門口,就能看見學(xué)民家門口,一個大美人成天在學(xué)民家出來進(jìn)去的,哪個男人不眼熱?這會兒美人就在自己眼前,誰如果不心花怒放那才怪呢。
悅秋問:“求主任哎,我們想用點貸款哎,準(zhǔn)不準(zhǔn)哎?”
悅秋一口一個哎字,軟軟的,柔柔的,讓求主任的心抖抖的。
求主任說:“好說啊,好說啊。”
求主任連著說了兩個好說后,才問:“用錢,想做什么?”
悅秋嫵媚地一笑答:“蓋飯店哎,給你們這些當(dāng)官的吃喝弄個好一點的去處哎。”
求主任又問:“怎么還???”
悅秋就瞄了一眼求主任,小聲答:“你可以多去吃喝?。〕缘么螖?shù)越多,我不是還得越快嗎?”
求主任就哈哈大笑:“好家伙,算計到我頭上了!算你高!為了支持農(nóng)民經(jīng)濟發(fā)展,這款,我貸了!”
悅秋弄來了錢,啥事就都好辦了。不到兩天的工夫,那五間大瓦房就被推倒,轉(zhuǎn)眼之間便灰飛煙滅了。又不到倆月,一座二層小樓就羊群里駱駝般矗立在頭羊莊街中心了。
學(xué)民負(fù)責(zé)施工,悅秋也沒閑著,請莊里的劉老先生提了“悅來飯館”四個字,那字是柳體,飽滿雋秀。悅秋把頭羊莊所有的機關(guān)單位都拜訪了一遍,送去了大紅的請貼。
悅來飯館開業(yè)那天,幾乎所有鄉(xiāng)領(lǐng)導(dǎo)各單位領(lǐng)導(dǎo)都前來祝賀,有拿花籃的,有送雕刻品的,還有送紅包的,熱熱鬧鬧。
熱鬧過后,學(xué)民跟悅秋說:“好家伙,白請了五六桌,好幾千塊呀!我得一勺一勺炒多少菜???”
悅秋嗔著問學(xué)民:“你也不想想,今天他們白吃了,明天還白來吃嗎?咱們開飯店,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氣和效果?!?/p>
果然,鄉(xiāng)里書記來,安排一桌又一桌;鄉(xiāng)長來,還是安排一桌又一桌;副書記來,副鄉(xiāng)長來,這個主任來,那個所長來,小小悅來飯館,幾乎成了鄉(xiāng)政府的食堂。
那求主任來得更勤,天天都來悅來飯館,實在沒有客人了,他自己也要來喝兩盅。
悅秋一見求主任來,立即撩起門簾,熱情地說:“主任來了哎,一盤溜肥腸,一盤炒鮮粉哎?!?/p>
求主任一邊慢慢地吃,一邊看悅秋快快地忙,很受用的樣子。
教師節(jié)到了,悅秋跟學(xué)民說:“咱倆都是鄉(xiāng)中學(xué)出來的,老師的恩情不能忘,咱把鄉(xiāng)中學(xué)的三十名教師都請來,給他們過個節(jié)?!?/p>
那天,菜也豐盛,酒也好喝,老師們都感動,都使勁喝。
校長更是喝得搖搖晃晃,說學(xué)校有兩個女娃子好可憐,爹死娘嫁人了,爺爺奶奶歲數(shù)大了顧不了,沒人管。
校長說著還像孩子一樣哭了。
悅秋也抹著眼淚說:“那兩個孩子的所有費用都我們拿了。”
校長就又敬了學(xué)民和悅秋一大杯,結(jié)果校長就醉得趴在桌上。
第二天,悅秋和學(xué)民就把錢送到了學(xué)校。
悅秋跟校長說:“請您告訴孩子,他們不孤單。但您要替我們保密,不能讓孩子知道我們在救助她們,不能傷了她們的自尊心。”
悅來飯館很興旺,老板很興奮,老板娘很舒心。
可是,光見客人一撥一撥來來去去,全不見半點銀子回回往往。學(xué)民粗略一算賬,大吃一驚:乖乖,欠款已經(jīng)超過了五萬!
學(xué)民就有點沉不住氣了,他問悅秋:“哎呀,這賬是越欠越多,得想個辦法啦,要不,就揭不開鍋了?!?/p>
悅秋點點頭:“行,也夠半年了,你好好經(jīng)營著,我給你要賬去?!?/p>
學(xué)民說:“那就委屈你當(dāng)幾天孫子吧,這年頭,欠賬的是大爺了?!?/p>
悅秋就說:“當(dāng)不了孫子,咋能當(dāng)大爺?”
以后,就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悅秋,笑意盈盈地走進(jìn)鄉(xiāng)政府。她見人就打招呼:“哎,王主任,忙?。堪?,張宣傳,又陪記者去采訪呀?”聽見悅秋那好聽的聲音,鄉(xiāng)政府的人就都趴玻璃往外瞅,看看她去哪里。
當(dāng)然,悅秋遇見熟人了,就大聲說:“我去書記那兒,辦點事兒。”
熟人就笑,那笑帶點兒色味。
見書記屋里人多,她立即就說:“書記忙哎,我沒事,就做做調(diào)查,想請你幫飯店出出主意?!闭f完就急慌慌地走。悅秋這樣去了幾次,書記有點沉不住氣了。書記沉不住氣是因為這樣漂亮的女人老往他的辦公室里跑,別人會咋看?書記剛好三十掛零,是個很有培養(yǎng)前途的科級干部,他非常注意自己的形象。
果然,沒幾天,鄉(xiāng)財政所的郭所長就來把賬結(jié)了。
到了年底,又該出去討賬了。
悅秋告訴學(xué)民:“多煮點豬肉,用油炸了,在多炸點豆腐丸子,準(zhǔn)備好?!?/p>
學(xué)民問:“鬧那么多東西干啥用?”
悅秋就說:“給領(lǐng)導(dǎo)們家送啊!”
學(xué)民說:“人家領(lǐng)導(dǎo)眼里盯的是錢,送那東西不是白送?。俊?/p>
悅秋說:“看你傻了不是?這些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男人,別看整天在外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到了家里就全都成了吧兒狗,乖乖聽老婆的。我們把年貨往他們家里一送,他們的老婆自然高興,領(lǐng)導(dǎo)老婆一高興,領(lǐng)導(dǎo)不也高興嗎?領(lǐng)導(dǎo)高興,都來咱這飯店吃吃喝喝,咱飯店能不高興嗎?再說,錢不是給一個人花的,你掙了錢,大家都得沾點光。丟個芝麻,抱個西瓜,你說哪個合適?”
這回,悅秋不往書記辦公室跑了,她單往鄉(xiāng)長辦公室跑。
鄉(xiāng)長是個好色之徒,這在鄉(xiāng)政府大院幾乎是公開的秘密。就有人想看悅秋的笑話,說悅秋你不是耗子給貓當(dāng),掙錢不要命了嘛!
悅秋推開鄉(xiāng)長的門,看見里面沒人,就站在門口說:“鄉(xiāng)長哎,你對我們飯店有啥意見不?說說看哎。”
鄉(xiāng)長說:“你進(jìn)來呀?怕我吃了你?”
悅秋答:“我才不怕呢,鄉(xiāng)長敢吃人?”
鄉(xiāng)長就笑起來,鄉(xiāng)長笑得有些說不清楚的意思。
鄉(xiāng)長笑完了才說:“當(dāng)你是秀色的時候,我就可以吃啦!”
鄉(xiāng)長剛從座位上站起,悅秋就說:“鄉(xiāng)長哎,不打攪你啦?!?/p>
悅秋說完就轉(zhuǎn)身走了。
悅秋一天往鄉(xiāng)長辦公室跑一趟,臘八那天,鄉(xiāng)長終于把賬給結(jié)了。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了,悅秋把炸好的五花肉和豆腐丸子裝好,又把信用社求主任簽單的飯費單據(jù)拿好,娉娉婷婷來到了求主任面前。
悅秋說:“求主任,謝謝您的關(guān)照,要過年了,我給您家?guī)Я它c東西,不成敬意?!?/p>
求主任的眼睛又瞇成了一條縫,扎煞著兩手說:“謝謝老板娘想得周到?!?/p>
悅秋又說:“貸款我已經(jīng)攢夠了一并還上。”
悅秋說完,把一摞錢放在求主任桌上,說:“三萬一,您點點。”
求主任把算盤啪啪啪打了一陣后,說;“本金四萬,利息九千六百。還差一萬塊呢。“
悅秋就笑著把飯費單遞上去說:“這是一萬二的賬,剩余的就拉倒啦。”
求主任立即高興地說:“還是老板娘聰明。”
求主任說著就來摸悅秋的手,悅秋躲閃著說:“求主任,求大哥,你是好人哎?!?/p>
求主任再想摸時,悅秋已經(jīng)退出了門口。
年剛過正月十五,悅來飯館就開業(yè)了,因為有不少提前預(yù)訂的,不開業(yè)不行。
悅秋這個老板娘依舊當(dāng)。
只不過頭羊莊的男人議論,老板娘顯得很憔悴,掙點錢也不容易,勞心勞力啊!
他們是心疼悅秋還是咋的?
誰也說不清楚了。
蘑菇女
蘑菇女大名雪婷,是個極俊秀的姑娘。
雪婷上初三時,就已經(jīng)出落得亭亭玉立。左鄰右舍的人都夸雪婷是個美人坯子,但又都嘆息,說她是公主的身子丫鬟的命。是啊,盡管雪婷天生麗質(zhì),貌美如花,只可惜她竟生在了大山溝溝里,而且是最偏僻的山溝溝。這個山溝溝叫雞鳴店,僅有三四十戶人家,卻象羊屙屎蛋蛋般這一個球兒那一個蛋兒,綿延二三里遠(yuǎn)。
初中在離雞鳴店三十里的大坊鎮(zhèn)。那年眼看就要中考了,雪婷的心始終塌實不下來。雪婷從小就有一個夢,這個夢就是有一天她能變成金鳳凰,從雞鳴店飛出去。為了實現(xiàn)這個夢想,她就努力學(xué)習(xí),別人用八分的工夫,她要用十二分的工夫。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學(xué)習(xí)成績總是一般般。
雪婷到了初三后,那些男老師們都愿意幫助她,體育老師要幫她練引體向上,因為她一個都做不了呢;數(shù)學(xué)老師要幫她補習(xí)數(shù)學(xué),想為她專門吃偏飯;語文老師主動約她講解作文要領(lǐng)。這讓許多長得一般的女同學(xué)心里嫉妒,就都遠(yuǎn)離她,使她很孤單。
有一天,那個體育老師扶她往單杠上做引體向上時,手卻老在她的胸部摩挲,她的臉紅了。從此,她再也不練了。后來,語文老師、數(shù)學(xué)老師都先后在她胸部臀部動過手,她才曉得,這些男人,幫她的目的很明確啊,都是對她的胸部感興趣。如果這樣下去,以后,他們說不定還會對她其他的部位感興趣呢。好在,這種情況僅僅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月,她就中考結(jié)束,很快回她的雞鳴店了。
中考的結(jié)果,讓她的夢想徹底破滅了。她連最普通的高中也去不了,中專學(xué)校想都不用去想。
雪婷蒙著被子哭了一場,又大睡了兩天。她不愿意像山里的所有女孩子一樣,幫著父母耕田種地,到了二十多歲,找個婆家一嫁人,從這山溝,挪到那條山溝,生了孩子還是這溝那溝地來回挪,挪來挪去,卻總也挪不出偏僻、貧窮、愚昧和落后。
雪婷的表姐來看她。
表姐在城里做事,穿金戴銀的,顯得很有城市味道。
雪婷就跟表姐說:“你也帶我去城里看看,要是也能做點事,就更好了?!?/p>
表姐很高興,夸雪婷說:“瞧我這表妹,要條有條兒,要段有段兒,去城里,照樣是人尖尖兒?!?/p>
表姐就跟雪婷的爸爸說:“姑父啊,讓雪婷跟我去吧,保證有吃香的喝辣的還有錢掙?!?/p>
雪婷爸看看雪婷媽,就答應(yīng)說:“那就把雪婷交給你了,她不懂事,你好好教教她。”
雪婷就和表姐來到城里。
雪婷感覺,她在雞鳴店算是白白浪費了十八年的青春了。看看人家城里,樓高高的,路寬寬的,車多多的,人海海的。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她跟表姐進(jìn)了一家按摩中心學(xué)按摩。
表姐說:“你就做按摩吧,不操心,不受累,風(fēng)吹不著,雨淋不著,比在家里強多啦!”
雪婷才知道表姐是按摩女。
表姐讓她躺在床上,用手從腳上開始給她做按摩,一點一點講解,弄得她全身又輕松又舒服。表姐只給她教了兩遍,她就知道怎么做了。雪婷就開始給表姐按摩。按摩完了,表姐又高興地夸:“雪婷你真是絕頂聰明,才兩遍就做的不錯了,當(dāng)年我可是學(xué)了一個星期呢。”
雪婷給第一個男人按摩時,她就發(fā)誓,不管掙多少錢,這樣的活計她堅決不做了!
那個男人也就三十多歲,只穿了一條按摩中心發(fā)給的短褲躺在那里,眼睛直勾勾地往她胸脯上瞅,瞅得她以為是自己穿得T恤衫哪塊兒出了問題呢。低頭一看,自己也臉紅了??刹皇锹?,那高聳的胸脯,就在那男人眼前晃來晃去的,難怪人家不看啊。當(dāng)他給那男人按摩大腿時,男人的褲襠處立即膨脹起來,頂出了一個大包。雪婷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了,越發(fā)不好意思起來。
突然,那男人竟攥住了她的手。雪婷吃驚不小,猛地抽回手,捂著臉跑了出去。
后來,表姐領(lǐng)她到飯店吃飯,點了一個菜,叫涼拌金針菇。表姐說這就是咱們山里出的蘑菇。這金針菇像一根根金針,頂著一個個比火柴頭大一點的金帽帽,密密麻麻躺在雪白的磁盤里,煞是好看。雪婷的眼睛一亮,僅這一亮,便改變了她的人生追求。
雪婷對那金針菇喜歡的不得了。她在城里打聽到,這東西不是長在深山里,而是人工栽培的,屬食用菌系列,投資小,見效快,銷路好,是不可多得的家庭致富門路。
雪婷離開了讓她傷心的城市,又回到了她的雞鳴店。
爹問:“咋回來啦?是不是犯了啥錯?”
雪婷笑笑:“爹,你想哪去了?是我不干了,那活太累。”
爹撇撇嘴:“累?你表姐咋不嫌累?”
雪婷心里一酸,差點掉下淚來。但她強忍住了,淡淡地說:“干那活兒,心累啊。”
爹搖搖頭:“那你就在家里干吧,更累啊?!?/p>
雪婷把從城里買的一包金針菇用開水泡好,給爹媽做了一盤涼拌金針菇,看著爹媽吃得津津有味,就問:“好吃不?”
爹點點頭:“好吃,這得花多少錢???”
媽說:“看人家城里長的這蘑菇,多秀氣!”
雪婷就格格笑,笑完,就說:“這不是種出來的,這是用鋸末栽出來的。我這回回來,就準(zhǔn)備栽它!”
回家的第三天,雪婷帶找爹媽給的三百塊錢,又進(jìn)了城,她是去參加一個食用菌栽培技術(shù)培訓(xùn)班的。在培訓(xùn)班上,雪婷感到有一雙眼睛正火辣辣地盯著自己。因為,只要雪婷一抬頭,那個小伙子準(zhǔn)在用眼睛朝自己瞄。在班上的第三天,那個小伙子就開始和雪婷拉話兒。
小伙子問:“你也想發(fā)展金針菇?”
雪婷答:“我喜歡,就想做?!?/p>
小伙子又問:“你是哪里人?”
雪婷答:“雞鳴店?!?/p>
小伙子樂了,說:“咱還是一個縣的呢。我是柳溪鄉(xiāng)的?!?/p>
兩個人都很興奮,也算是他鄉(xiāng)遇故知吧。小伙子告訴雪婷,他叫洪遠(yuǎn),晚上他要請雪婷吃飯。雪婷也沒推辭,就跟洪遠(yuǎn)去了一家小飯店。洪遠(yuǎn)讓雪婷點菜,雪婷不點,洪遠(yuǎn)就自己點,點了一個又一個。
雪婷問:“你請幾個人呀?”
洪遠(yuǎn)答:“就請你自己???”
雪婷說:“那你點這么多菜干嘛?浪費呀。”
洪遠(yuǎn)說:“第一次請你,還不得隆重呀?”
雪婷就假裝生氣說:“你要隆重,我就不吃了。”
洪遠(yuǎn)問:“你說怎么辦?”
雪婷答:“就點倆菜,我點一個涼拌金針菇,剩下那個你愛吃啥點啥。”
洪遠(yuǎn)雖然聽了雪婷的話,但還是又要了兩個。一共四個,倆涼倆熱。
雪婷指著那盤涼拌金針菇說:“第一次吃它,我就愛上了它。我才決定要養(yǎng)殖金針菇?!?/p>
洪遠(yuǎn)問;“就你一個人?力量顯然不夠吧?”
雪婷答:“一個人當(dāng)然不夠。”
洪遠(yuǎn)問:“我算一個咋樣?”
雪婷調(diào)皮地答:“我看不咋樣。”
洪遠(yuǎn)就不說話了,兩個人你瞅我我瞅你,瞅完了就一齊笑。
培訓(xùn)班結(jié)束,洪遠(yuǎn)和雪婷互相留了電話號碼,各自回家等待對方的好消息了。
雪婷把家里的一間空房子清理好,雞鳴店這地方有好幾處木材加工廠,鋸末隨便裝。不幾天,洪遠(yuǎn)從柳溪鄉(xiāng)騎摩托給雪婷送來了金針菇菌種。洪遠(yuǎn)跑了六十多里路,渾身上下都是土,雪婷看著他像個土人,就說:“今兒看到了吧?你還想算一個嗎?”
洪遠(yuǎn)堅定地說:“你需要,我當(dāng)然得算一個!”
雪婷把洪遠(yuǎn)介紹給爹媽,說洪遠(yuǎn)是她在市里培訓(xùn)班的同學(xué),也是養(yǎng)殖金針菇的同行。雪婷爹媽看洪遠(yuǎn)人長得挺精神的,打心眼里喜歡,就殺雞炒菜好好招待了洪遠(yuǎn)一頓。
洪遠(yuǎn)走時問雪婷:“我啥時再來呀?”
雪婷微笑著答:“隨你便啊,啥時想來就來,沒人不讓你來呀。”
當(dāng)雪婷看到從那裝在塑料袋里的鋸末棒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金黃色點點時,她禁不住給洪遠(yuǎn)打了電話,興奮地說:“洪遠(yuǎn)啊,我們成功啦!”
洪遠(yuǎn)那頭也高興地說:“祝福你!哪天我去看你!”
雪婷的金針菇很快被一些飯店的老板買走。點著厚厚一沓子錢,她第一次感覺到她在雞鳴店有了用武之地,她的雞鳴店原來是個好地方啊,是個天生養(yǎng)殖食用菌的好去處。爹媽看女兒竟能掙到那么多錢,都樂得合不攏嘴兒,直夸女兒有本事,躲在山溝溝里也能掙大錢。
雪婷把錢投入到擴大再生產(chǎn)上,重新蓋了三間大棚,不但養(yǎng)殖金針菇,還養(yǎng)了平菇、滑子菇。雞鳴店的村民也跟著她學(xué),不到兩年的工夫,家家都靠養(yǎng)殖食用菌脫離了貧窮,走上了富裕路。
雪婷出名了,縣電視臺的記者來采訪她。
記者問:“你能夠在山溝溝里闖出一片新天地,靠的是什么動力?”
雪婷答:“現(xiàn)在的女孩子,考不上學(xué),除了到外面去打工,就只有呆在家里,等著找了好婆家,一嫁了之。我不甘心,我也曾去城里打工,可那是我最不愿意回首的過去。我想闖出一條新路,讓所有沒有考上大學(xué)的農(nóng)村女孩子都能走。我自己已經(jīng)闖出來了,可不知道對她們有沒有意義?!?/p>
記者又問:“除了這個動力以外,還有別的嗎?”
雪婷幸福地笑著答:“再有,就是親人的支持和理解?!?/p>
記者繼續(xù)追問:“比如,有沒有男朋友的幫助和鼓勵?”
雪婷靦腆地羞紅了臉答:“就算是有吧?!?/p>
記者仍然問;“為什么算是有呢?”
雪婷沒話說了,只好如實回答:“我們,還沒談這個問題呢?!?/p>
記者終于沒有再問下去。
記者回去后,就編了一部題目叫《美麗的山鄉(xiāng)蘑菇女》的專題片,在縣電視臺播出了。
那天,雪婷正在縣城聯(lián)系食用菌的銷售情況,手機響了。她一接通,那邊洪遠(yuǎn)的聲音傳過來。
洪遠(yuǎn):“看到你的電視片啦,拍得真好?!?/p>
雪婷:“都看到啥啦?”
洪遠(yuǎn):“就看到你啦!”
洪遠(yuǎn):“還聽到你說的話啦?!?/p>
雪婷:“我說啥啦?”
洪遠(yuǎn):“你說算我一個!”
雪婷:“我真是這樣說的?”
洪遠(yuǎn):“沒錯。我這就去找你!”
雪婷急忙說:“我在縣城呢,明天才能回去?!?/p>
洪遠(yuǎn):“那我明天去。你不說我們還沒談那個嗎?我想馬上就跟你談。”
雪婷:“那明天見!”
雪婷掛了電話。
第二天,洪遠(yuǎn)真的來了。但不是他一個人來的,也不是騎摩托車來的。他是開著一輛小汽車來的。跟他來的還有兩位老人,一位是他的父親,一位是他的母親。
洪遠(yuǎn)的父親緊緊握著雪婷爹的手說:“好哇。好哇。謝謝你養(yǎng)了這么一個好女兒?!?/p>
洪遠(yuǎn)的母親拉著雪婷媽的手不松開,親熱地說:“大妹子呀,你這閨女可給你添彩啦!我們一家子都替你高興啊!”
洪遠(yuǎn)和雪婷站在一邊,你看我,我看你,兩眼都放光,放的是那種你能燃燒我,我也能燃燒你的光。
又過兩天,洪遠(yuǎn)和雪婷在雞鳴店把親定了。鄉(xiāng)長親自參加了他們的訂婚儀式。
自打《美麗山鄉(xiāng)蘑菇女》在電視臺播出后,雪婷的手機就忙起來,不少人都給她打電話。女孩子大多是向她詢問食用菌培殖技術(shù)的,有的問她需要不需要打工的,愿意到她這里來;有的問她收不收徒弟,想上她這里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男孩子大多是問她有沒有意中人,愿意和她聯(lián)系。雪婷都一一做答,能幫忙的就幫忙,沒有菌種的她幫助聯(lián)系,還免費寄贈。
字幕、旁白:
本故事發(fā)生在巍巍的黔湘桂三省坡北麓一個名叫重陽的侗寨。這里的侗族同胞至今依然過著男耕女織、肩挑背馱的生活,他們以飯養(yǎng)身、以歌養(yǎng)心,唱歌是他們的血脈和生命,被世人譽為侗歌之鄉(xiāng)……
強烈、悠揚、婉轉(zhuǎn)的琵琶歌旋律響起。
青青的竹林,如傘的米栗樹,綠油油的油菜。遠(yuǎn)處是黝黝的青林山的景色,泛白色云團(tuán)的天穹,兩只雄鷹翻著翅膀飛向云層。
一條彎彎的山道從遙遠(yuǎn)的山腳向竹林環(huán)抱的山寨里延伸,這時,出現(xiàn)了鱗次櫛比的侗寨木樓的輪廓,一條潺潺的小溪使侗寨分為兩半,寨中溪上出現(xiàn)一座小木橋,出現(xiàn)學(xué)校木樓的雄姿,第二座小木橋、第三座小木橋。
有人從山路上向寨里走來,有人走過小木橋。
整個重陽侗寨的鳥瞰……
推出片名:琵琶戀歌。
1.重陽侗寨外溪道 日
歡快的琵琶歌旋律,由輕快而熱烈。
風(fēng)和日麗,溪道兩邊的油菜青翠欲滴,溪道兩邊的水田映出兩岸青山的幽幽倒影,田里的浮萍在艷陽下映出深紅的色彩。
溪道上,一位身著侗家盛裝的侗族少女邁著輕快的步伐,沿著彎彎的田坎走來。她肩上挑著一對空竹箕,竹箕里放著一把鐮刀,她一邊走一邊哼著琵琶歌的曲調(diào)。
這是一位十分美麗的侗族姑娘,一張紅撲撲的圓臉,秀氣的鼻子,臉上有一對淺淺的酒窩,耳朵上戴著一對如嫩茶葉的耳環(huán),頭上戴著綴滿珍珠的頭帕,一擺動就聽見響聲。她身上穿著紫色的侗布衣裳、脖子上的三輪銀項圈在陽光下閃著銀光,褲腳上左右兩邊綴著五光十色的珍珠,美麗而耀眼。
姑娘名叫月瑤,重陽侗寨的一支美麗動人的山茶花。
月瑤擔(dān)著竹箕走上一個土坡,那是一畦種著青菜、白菜的菜園。
月瑤將竹箕放在園溝里,手握銀鐮開始割青菜、白菜。
鏡頭推遠(yuǎn)。
月瑤挑擔(dān)的背部身影。
2.小木橋 日
月瑤挑著一擔(dān)滿滿豬菜走來,重重的一擔(dān)豬菜,一上一下?lián)u悠著的竹扁擔(dān)。
月瑤將擔(dān)子放在小木橋上,她站著,用衣袖揩臉上的汗珠,臉色緋紅,整個人形比先前更加秀美、動人。
片刻,月瑤挑起擔(dān)子又走了起來。
又一座小橋橫跨在小溪流上。
月瑤將擔(dān)子放在橋頭,她在擦汗。
拐彎處,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侗家后生哥向她走來,水田映出他瀟灑的身影。
后生哥看見小木橋頭站著的姑娘,快步趕過來。他頭捆侗布帕子,紅色花邊帕頭在陽光下十分醒目,一張帥氣的臉上,一對神采奕奕的眼睛,秀氣而直美的鼻子顯出他那聰明和質(zhì)樸的氣質(zhì),他背著一只十分考究的背包。
月瑤聽見腳步聲,回過頭,看見了后生哥,對后生哥嫣然一笑,聲音甜甜地:山明哥。
山明含情地:月瑤,討恁重一挑菜?
月瑤:不大,不大,將合適哩,要喂豬,又要喂馬,這一挑只夠一天呢。
山明欲言又止。
月瑤:山明哥,你去鎮(zhèn)上了,今天趕場?
山明:不,月瑤,我去縣里考農(nóng)校了。
月瑤:一定考得很好吧?能考上嗎?
山明:我自己覺得考得差不多,會錄取的。
月瑤十分喜悅地注視著他笑,含情脈脈:那就好啊,那就好啊……
山明:我來挑,我們走吧!
月瑤:不用你挑,我挑得動。
山明彎腰擔(dān)起那擔(dān)豬菜,月瑤搶著不讓。
山明:月瑤,我挑,我挑,我的力氣比你大。
月瑤拿過山明的提包,背在肩上。
他們走過小木橋,向寨子走去。
3.山溪碼頭 日
清清的溪流,映出溪上兩山坳侗寨木樓的身影、幾條小花魚在水中游來游去。八九個溪流中巖石泛出亮光,巖石露出水面的部位十分光滑,可以看出它們泡在水里年代的遠(yuǎn)久。
琵琶歌音樂由遠(yuǎn)而近。
一塊四方石上,月瑤正在洗菜,如帕的菜葉在她手上翻上翻下,動蕩的水中倒映出她的面龐。
一群打扮得美如花的姑娘向溪邊走來,她們來到溪邊的碼頭上。
玉姣笑盈盈站在離月瑤一丈開外的地方:月瑤,月瑤,洗菜呀!
月瑤抬頭,對伙伴們一笑:哎,玉姣,你們來啦,我就洗完菜了,一起去我家玩去吧!
玉姣:月瑤,吃過飯我們?nèi)グ謇跗露哝I去,我們來約你哩。
月瑤十分喜悅:那好啊,好啊。我一定去,大家要等我啊。
玉姣轉(zhuǎn)過身,往回走:月瑤,你一定要來啊,我們等你喲。
眾姑娘:你一定來啊。
月瑤站起來:姐妹們,我一定來。
4.板栗坡 日
強烈的琵琶聲由遠(yuǎn)而近。
一塊寬闊的山坳,百多株巨大的古板栗樹,樹葉如傘,直沖云霄,龍爪般的樹根直暴在黑色的泥土之上,顯示它們無窮無盡的生命力。
八個侗家臘漢站在板栗樹落葉上,相互巴著肩膀,他們很不規(guī)矩,很不守分地對姑娘們笑。
臘漢們的面前站著八個如花般的姑娘,她們對著臘漢們羞紅著臉地笑,八雙眼睛向八個臘漢送遞著秋波。
玉姣:情伴們,我們唱情歌吧?
眾姑娘:好啊,請阿哥們先唱吧!
山明:請阿妹們先唱。
眾臘漢:請阿妹們先唱。
眾姑娘:我們唱,你們還……
眾臘漢:好,好……
強烈、奔放的琵琶聲響起。
眾姑娘唱:
今天相約來哆鍵,
只恨手酸腰痛把歌唱。
雙手遞糖送哥吃,
不知哥心里歡喜不歡喜。
眾臘漢唱:
妹們糖顆哥想吃,
妹糖甜甜香芝麻。
妹糖甜蜜哥歡喜,
糖甜可憐父母做,
父母辛苦我們才有吃。
女唱:
十八情郎妹我講你聽,
問你阿哥對妹思量不思量,
問哥你愛不愛阿妹。
我想情哥今天來唱歌,
翻山越嶺來我不怕山路遠(yuǎn)。
我讀書時父母不讓我思戀你,
今日長大父母才是放繩索。
我看在眼里愛在心,
真心真意來戀哥。
真心實意才能結(jié)良緣,
單妹戀哥難成對,
河巖同水永相愛,
哥妹相依才能永結(jié)六十年。
男唱:
美麗的情伴你不用問,
妹不用問哥哥更想,
妹不用問哥哥更愛,
阿妹心好人好,蜜蜂戀花糖甜難分開。
女唱:
情哥講話你莫反悔,
就是河水下灘不流回,
我倆交換把憑不分離,
就像天上的太陽追月亮。
銅錢劈開你我各一半,
心心相交就像魚和水,
我倆定下終身六十年。
男唱:
今天見妹心歡喜,
只想同妹結(jié)姻緣。
女唱:
哪有斗篷換雨傘,
哪有田壩換山。
哪有黑錢換白銀。
哪時才得你郎共一家。
5.山坳上 日
一輪紅日掛在遠(yuǎn)山蒼松上,松樹尖上、山川、田野、竹林,霞光萬道。
青年男女們各自找上自己的心上人在草坪上哆鍵。清脆、悅耳的哆鍵聲,和著輕快的音樂混為一體。
山明、月瑤自成一對在哆鍵。
山明被月瑤拉著手走出人群。
6.桔園 日
山明、月瑤在桔園中行走,他們察看桔樹的病情。
月瑤:山明,我家的桔園已栽有七八年了。阿爹和阿媽年年花力氣料理,年年不結(jié)果,不知什么緣故,你能看出原因嗎?
山明:我也看不出桔樹的病因,如果料理得當(dāng),怕一年收下兩萬多斤桔子,一年可收一萬多元。
月瑤:就這塊桔園,我爹跟我舅家借下九千元錢,幾年過去了,仍然無錢還。我娘同我爹暗地里商定了,再無錢還,就將我嫁過表哥家做良坤的婆娘,還說行姑表親是侗家千家習(xí)俗,好得很呢。
山明十分吃驚:月瑤,你家這桔園一定能治理好,我如果考取農(nóng)校,我一定學(xué)會農(nóng)業(yè)和園藝的各種技術(shù),到那時,我們就一定能成功。
月瑤對山明嫣然一笑:山明哥,我們?
山明:是我們……
月瑤拉著山明的手,順勢撲在他的懷里。
7.山坳上米栗樹下 傍晚
在強烈的音樂聲中,月瑤拉著山明的手走進(jìn)男女情伴當(dāng)中。
伙伴們正在吃糖果,玉姣和方麗正在向男伴們分散手中花荷包里的糖果。
男女青年們一片歡聲笑語。
金色的霞光映在姑娘們紅紅的臉上。
金色的霞光映在臘漢們紅撲撲的臉上。
玉姣、方麗同時站起,對著臘漢們說:阿哥們,今天天色已晚,回家吧,今晚請阿哥們來我們寨唱歌,我們聚在月瑤家坐夜。
眾臘漢們:一定,一定……
8.良坤家木樓 夜
古老而幽怨的紡車的聲音。
寨上八九位中年婦坐在堂屋紡紗,良坤娘坐在房門邊,婦女們歡聲笑語。
婦女甲:阿姑哩,良坤長大了,該為他講婆娘啦。
婦女乙:應(yīng)該,應(yīng)該,我們等著喝喜酒呀。
良坤從房中出來,拉住他娘的衣袖:阿乃(乃:侗語,母親),我要婆娘,我要婆娘……
眾人笑聲。
良坤娘:我的兒呀,你呀,衣裳都扣錯了,還要講婆娘……
良坤:我就要,我就要……
良坤娘:我的兒,你要哪個?
良坤:我,我,我要表妹月瑤……
婦女甲:那好,那是個好姑娘。
眾婦女:那好啊,表哥配表妹,我們侗家的規(guī)矩呀,快請媒吧。
良坤娘:那就擇吉日請媒人啦!
9.月瑤家木樓 夜
字幕:一個月后。
堂屋火塘里火很旺,劈啪作響,木丫上的松油火將整個堂屋照得亮堂堂。
月瑤、玉姣、方麗等八個姑娘圍著火塘而坐,月瑤、玉姣在繡侗錦,方麗等人則在紡紗、納鞋。一片歡聲笑語。
木樓下響起叮咚叮咚琵琶彈奏的聲音。樓梯聲響了,傳來臘漢們用低嗓唱的歌聲,歌聲十分動聽、誘人,姑娘們聽了,會心地笑。
歌聲和琵琶聲在門外響起。
響起篤篤的敲門聲。
畫外音:臘緬們,請開門哩,你的心上人來。
敲門聲:篤篤、篤篤……
臘緬們開始唱歌:
十八情郎我真想,
真心想你結(jié)成雙,
真心想你成雙對,
為何夜深不見情哥來,
妹的心里亂得難歡樂。
畫外臘漢們唱:
我郎路遠(yuǎn)到妹寨,
妹的歌聲傳寨外,
夜風(fēng)吹來哥難受,
妹在屋里哥在外,
請情妹快快把門開。
玉姣對姐妹們說:姐妹們,開門讓臘漢們進(jìn)來吧。
方麗站起去開門。
山明和良坤等眾臘漢手執(zhí)琵琶涌進(jìn)門來。
方麗:月瑤,山明來啦,今晚夜?jié)猓?/p>
良坤聲音如啞公牛:今晚濃。
眾姑娘站起端凳讓臘漢們坐,臘漢們自成一排坐在臘緬們的對面。
山明、月瑤坐在兩排為首的顯眼地方。
方麗:阿哥們,請你們先唱吧。
男唱:
今晚出門來相會,
見到阿妹哥動心,
妹要哥哥同妹唱,
只怕想妹心里想得急,
只怕勞累嗓啞唱不贏。
女唱:
哥哄我,今晚看哥哄妹多,
哥愛別人不愛我,
就像夜風(fēng)吹樹葉,
若是愛我早成對,
你愛別人來哄我,
就像黃鼠哄夜貓。
男唱:
講到想你真想你,
講到愛你就愛你,
就像月亮追太陽,
吃過夜飯彈琵琶,
十里夜路當(dāng)街走,
口里唱歌心想你。
玉姣:阿哥們的歌唱得真好……
月瑤:阿哥們唱得動人心,請阿哥們唱一首長歌吧!
臘漢:好啊,我們唱。
山明:還是你們唱得好,你們先唱嘛。
玉姣:好,姐妹們,我們唱吧。
女唱:
開口唱歌問你郎,
你的情人在哪方,
你的情人哪鄉(xiāng)配。
要是你的情人就在妹的寨,
妹我今晚同你唱到月亮落。
要是真心來愛我,
請上媒婆定端詳。
男唱:
一請媒人出家門,
二請媒人登路程,
三請媒人來說親,
你的父母心不愿,
怎能同你結(jié)成親。
女唱:
不見媒人出家門,
不見媒人登路程,
不見媒人來說親,
我家門口狗不叫,天天堂屋靜悄悄。
若是媒人來到我家坐,
我的老人愿意我愿意,
哪有我倆不成親。
突然,響起“咚咚”的敲門聲,月瑤娘在房里生氣地斥責(zé)道:臘漢們,今晚夜深啦,你們就玩到這里,回去吧,明夜再來……
臘漢們怏怏地站立起來,依依不舍地走出屋門。
月瑤送伙伴們走出堂屋。
山明卻站著不想走,月瑤也舍不得山明離開。
山明拉住月瑤的手,動情地說:月瑤,我真舍不得你!
月瑤:我何嘗想你離去?
山明:月瑤,我回家去啦,我明天要去縣城農(nóng)校讀書,我考取啦!
月瑤接過山明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看,十分欣喜:山明哥,你要去讀幾年書?
山明:兩年。
月瑤:那我可要兩年后才能見到你?
山明:放了假,我就回來看你……
月瑤:不管多久,我都等你,你畢業(yè)后……
山明欲走,月瑤從手腕上退出一只銀手圈送與山明,山明接過,兩人含情脈脈地注視許久。
山明走下樓梯。
月瑤送到梯頭:山明哥,我明天送你一程。
山明揮了揮手,欲言又止。
10.月瑤家堂屋 夜
木丫上的松明火還很旺,火塘里的火已熄。
月瑤關(guān)好門,欲進(jìn)房去睡。
月瑤娘披衣走出房門,氣沖沖地拍著女兒的肩膀大罵:你這個女崽真不聽話,別人臘漢都回家啦,你還同哪個講七講八?你同山明搞些什么鬼?我同你爹已將你許給你舅舅家做媳婦,我們欠下的九千塊錢就不用還了。再說,侗家的姑表親天經(jīng)地義,你休想調(diào)皮反抗!
月瑤唱:
父母借錢我明白,
綢配綢來布配布,
表哥人好我不想,
舅家有錢我不攀。
表哥他人好他能配好情伴,
要我嫁他天就不會亮,
要我嫁他除非河水會倒流。
月瑤娘唱:
女兒的話不中聽,
講來講去枉費心,
姑表成親天地義,
你不嫁他萬不能。
月瑤唱:
老人擺布我心亂,
我的心里亂如麻。
表哥他家金銀多如土,
我就是鐵打的秤砣,
永遠(yuǎn)不會樹上掛。
月瑤娘唱:
昔日我是姑表嫁你爹,
今朝你夜里也要走這條道,
今朝你反婚俗愛山明,
娘親舅大娘是為你好,
你不嫁表哥娘心里亂,
你想嫁山明萬不能。
月瑤一臉怒氣:我不聽娘講的鬼話,我要睡去!
月瑤走進(jìn)自己的房,“啪”的一聲,用力重重地關(guān)上房門。
月瑤娘無奈,只好氣咻咻地關(guān)門睡去。
11.重陽山寨 日
一條青石板街從寨里沿著溪流向上寨延伸,溪流汩汩,毛毛細(xì)雨落在田里和路上,打起千萬顆水泡泡。
天氣很冷,沒有看見什么行人。
媒婆身穿新衣新褲,打著雨傘,扭動著肥大的腰軀向寨外走去。
音樂聲響起,媒人一邊走一邊忘形地唱:
今日出門去說媒,
不怕路滑寒風(fēng)吹,
為了錢財我不怕苦和累,
三寸舌動財源開,
不怕姑娘本事大,
冰冷米飯也要捏成團(tuán)。
12.月瑤家木樓 日
石坂鋪的石坂路從寨外彎彎曲曲地伸向月瑤家的木樓,青色的侗布成幾個圈地掛曬在竹籬子上。
木樓下一只石井旁邊,兩個五六歲小孩立在井旁用木瓢往桶里打水。
媒婆打著綠色的雨傘從石坂路上拾級而上,來到石井旁邊,向兩個打水女孩問路:兩個乖乖,我大娘問你倆個,月瑤家在哪里?
一個小女孩指指上坎的木樓:月瑤家在那。
13.月瑤家木樓上 日
媒婆走上木樓。
樓梯頭,媒婆敲門:阿姑,在家嗎……
14.屋內(nèi) 日
火塘邊,一架黑色的紡車旁放著一竹籃的棉綻棒。月瑤娘在紡紗。
紡車旋轉(zhuǎn),發(fā)出奇特的聲音:匆――匆匆,匆喂――匆喂喂――
月瑤娘聽見有人喊,停下手里的活去開門。
媒人走進(jìn)來。
月瑤娘:怪不得今早上火笑,我想一定有客人來。唔,原來是阿姑,坐坐。
媒婆坐下。
月瑤娘:阿姑,你今天有空來坐一坐?
媒婆:沒空嘛,哪有空。只是你哥家的崽也24歲了,是成親的年歲啦,托我來向姑姑家討杯喜酒喝,你哥家想把月瑤嫁過去,兄妹和姑表喜上加喜,親上加親,不知你當(dāng)姑媽的能開金口?
月瑤娘喜滋滋地:阿姑哩,既然舅舅家不嫌棄我們窮,那就好得很。只是月瑤這鬼女不聽話,氣死人!
月瑤娘唱:
月瑤調(diào)皮不聽父母話,
鐵下心來不愿嫁舅家,
她心里只是想傻山明,
我是她娘鐵棍彎不直。
媒婆唱:
月瑤調(diào)皮不要緊,
是鐵是鋼我來板,
她不聽話不怕她,
葛麻纏樹不用怕,
我用快刀斷亂麻。
媒婆附在月瑤娘的耳朵旁,如此這般地嘀咕比劃。
月瑤娘聽了,略略思考后,笑。少許,她又搖了搖頭。
媒婆:這個辦法好……
月瑤娘欲言又止。
媒婆:那我就走了。
月瑤娘送媒婆出門。
走出門,媒婆又回過身來說道:過幾天,我還要來哩……
月瑤娘:好,好……
15.寨邊小木橋邊 日
清澈見底的溪水,可見水里游弋的小魚和水里的石頭。
一個姑娘舉著洗衣棒在衣,細(xì)細(xì)的雨點打在她的秀發(fā)上,打在她的侗裝上。
在幽幽的琵琶聲中,一個打著雨傘的中年婦女正從綠竹掩映的木屋里走出來,她走過小木橋。她是山明娘。
山明娘走到洗衣女的身邊:玉姣、玉姣。
洗衣女抬頭:哎,阿姑,您喊我有事?
山明媽:玉姣呀,你幫我去叫月瑤到我家來,我有事對她講呢。
玉姣點點頭。
16.寨邊小木橋邊 日
玉姣、月瑤打著雨傘從石坂路上走下來,走過門樓,走過小木橋,走上對面的石坂路,往山明家而去。
17.山明家堂屋 日
山明爹嘴含短煙桿,舉著一把直菜刀在砍豬菜。
月瑤、玉姣走進(jìn)堂屋。
玉姣:阿垅(姑爺)在家。
山明爹:啊,玉姣,你同月瑤來?
山明爹沖里屋喊山明娘出堂屋來。
山明娘:月瑤、玉姣,你倆來得正好。昨天山明打電話來,說他很快就要畢業(yè)了。說他在學(xué)校里一邊上課一邊打工,他手里積了一筆錢,說要回來交給月瑤。月瑤哩,你們的事你倆自己做主。今天喊你來就講這個事,你可以同他打電話相商。
月瑤邊聽邊點頭。
18.月瑤家堂屋 夜
松油燈下,月瑤娘在織一個花錦帕。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聽到媒婆的聲音。
月瑤娘去開門,媒婆走進(jìn)來。
月瑤娘:喲,是阿姑,你來了,坐,坐。
媒婆:不坐啦,不坐啦,我來向你回個話。我們的喜酒定能吃成啦,良坤家擇定了良辰吉日,定于二月十八將月瑤接過去完婚。還說,你們借的九千塊錢就不用還了,你看如何?
月瑤娘驚喜而又擔(dān)心:……我……我還有什么可講喲,就按舅家的安排辦吧!
媒婆:那就這樣定了,我就去安排去!
月瑤娘:她姑,你就住一晚吧,你總是這樣忙來又忙去,我過意不去呀!
媒婆:明天,我還要為下寨阿喬去做媒呢。
19.鎮(zhèn)上 日
一家電話室內(nèi),月瑤在打電話。
月瑤:舅家已經(jīng)擇下吉日,要將我嫁過去,你能不能快點回來呀……要快喲,咱們在老地方見面。
20.巖灣樹林 日
青幽幽的樹林,巨大的米栗樹直沖云霄,如傘的綠葉,地上鋪下一層厚厚的落葉。從這里可以看見遠(yuǎn)方的山影、田野和在山里勞作的人們。
畫眉啁啾,可以聽見溪流和瀑布的嘩嘩聲。
月瑤站在古樹腳向遠(yuǎn)處的馬車道眺望。
幽怨的音樂聲漸起。
古樹下,月瑤心里十分焦急,走來走去。
月瑤唱:
我的情哥哥,
我等情人心急意又亂,
電話相約我情哥在米栗坡,
如今太陽下坡不見你到來,
就像一群螞蟻爬在妹心窩。
如今太陽下坡哥不到,
阿哥不到我的心里似刀割。
阿哥啊,你在天邊也應(yīng)到,
阿哥來到,我心里石頭才下落。
想當(dāng)初,你教我勤做事,
如今長大,只想燕子雙雙做一窩,
情況突變,天下大雨雷閃火,
田里無雨,我似鯉魚難成活。
盼只盼,山明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月瑤站在古樹下向遠(yuǎn)處眺望。
山下馬車道上,山明騎著自行車朝這邊奔來,他四處張望,月瑤看見了他,萬分喜悅,向山明招手:山明哥,山明哥――
山明丟下自行車,朝山上飛跑而來:月瑤,我來啦……
古樹下,山明拉著月瑤的手,兩人含情對視。
月瑤:山明,就怕你來不了,我好著急!
山明:我會不來嗎?你看,我解放鞋都通底了。
月瑤深情地:可憐我的山明哥……
月瑤唱:
等阿哥,我等阿哥太陽下山坡,
只因欠下舅家債錢九千塊,
事情太大我難以做主張。
只恨阿妹我兩手空空無著落,
九千塊錢雖不多,對妹我來急人難,
只望山明哥你出好主意,
還清債錢,我倆才能鴛鴦成對游進(jìn)河。
山明唱:
美麗蘭花怎能栽牛糞,
塘中的鯉魚怎能網(wǎng)亂撒,
你是園里香花只能哥來摘,
你是山里蘭花只能栽在哥房里。
舊風(fēng)俗哪能絆倒我和你,
九千塊錢自然嚇不倒男子漢,
縱然花上三萬五萬也心甘。
山明從身上內(nèi)衣處拿出一疊人民幣,放在月瑤的手上。
月瑤緊緊地抓住山明的雙手,淚珠從臉上滾下來。
21.月瑤家堂屋 日
陽光從欄桿外射進(jìn)堂屋,屋里一片亮堂。月瑤娘坐在欄桿邊織侗錦。
樓下,響起咚咚的樓梯聲,月瑤喜沖沖地從門外撲進(jìn)堂屋,她娘嚇了一跳。
月瑤欣喜又自信地:娘,娘,我借得九千元錢啦,請娘拿去還給舅舅家去。
月瑤娘變下臉,揚手很想扇女兒一下,她沒有接錢,而是把錢放在地上。
月瑤娘唱:
要你莫犟就莫犟,
聽娘的話才是好姑娘,
聽娘的話才有好時光。
從來舅舅比雷公大,
姑表結(jié)親規(guī)矩千年定,
違反婚俗萬不能。
欠舅的錢你去還。
月瑤唱:
聽娘講來也有理,
為難女兒娘歡喜。
父母借錢女兒還,
就怕此去畫眉進(jìn)籠飛不回。
月瑤生氣地將錢拾起:你不愿去還錢,我就自己去,怕天還會塌下來?
月瑤下樓。
22.山道上 日
月瑤同玉姣手牽著手向下寨而去。
玉姣:月瑤,今去還清了舅家的九千塊,你就無牽掛了,你和山明就可以像飛鳥一樣在空中飛了……
月瑤:我們定不會忘記你的幫忙。
月瑤、玉姣同唱:
不嫁他,不嫁他,
不嫁表哥心歡喜。
婚姻本要有緣分,
就像鯉魚戀草塘。
婚姻本是自由事,
舊規(guī)矩就像黑繩套住竹籮筐。
今日登門把手還欠賬,
來日恩愛情伴結(jié)成雙。
月瑤、玉姣漸遠(yuǎn)的倩影。
23.良坤家木樓 日
木樓下碓邊,媒婆和良坤娘在舂糯米粑,媒婆站碓梁上舂,良坤娘在攪拌。
媒婆唱:
我當(dāng)媒婆不容易,
好比水牛拉木犁,
好比挖田挖地出汗花力氣。
只為錢財,
我不怕路滑,不怕風(fēng)和雨,
沒有我媒婆世上的人成不了夫妻。
粑粑已舂好,媒婆、良坤娘端籮箕上樓。
24.木樓上 日
火塘里的火很旺,鍋內(nèi),油在翻滾,媒婆、良坤娘在扎米花,她們要做米花油茶。
月瑤、玉姣走進(jìn)堂屋。
月瑤:阿姑,阿姑,在家嗎?
良坤娘:哎喲,是月瑤和玉姣,快坐哩。
月瑤:不坐,我們也沒空。只是欠下舅家九千塊錢,快6年了,我今天送錢來還,請舅媽點一下。
良坤娘:哎喲,不用急嘛,不結(jié)親是兩家,結(jié)親是一家,那九千塊錢不用還了。
月瑤、玉姣:阿姑,我們不得空,走……
良坤娘拉住玉姣的手:吃過油茶再走,要不吃油茶,我就不收這筆錢!
玉姣對月瑤:月瑤,既然舅媽這等盛情,我倆就吃一餐油茶再走吧。
月瑤、玉姣坐下,在搓糯米粑。
25.良坤家木樓 日
火邊,良坤娘和媒人將油茶、米花、花生等物分別放在火塘邊的小木桌上。
堂屋,月瑤、玉姣一邊搓粑團(tuán)一邊興奮地唱:
人在世間要清醒,
我們唱歌吐真情。
婚姻本是自由事,
怎能聽信媒人騙。
燕子成雙飛上天,
鴛鴦成雙結(jié)深情。
26.良坤家石坎路 日
媒婆手提白糖袋子、左手拿著用紙包著的走上石坎。
媒人得意忘形地唱:
要得畫眉就安套,
要得巖鷹安弓要老靠,
任你月瑤翅膀硬,
我要捉你進(jìn)籠牢。
媒人走上木樓。
27.良坤家木樓 日
火塘邊,良坤娘、媒婆在忙著打油茶。
堂屋里,月瑤、玉姣繼續(xù)搓糯粑。
媒婆將白紙包里的白色安眠藥物抖進(jìn)一只碗里。
媒婆一手端著一碗油茶進(jìn)了堂屋,將那碗下了藥的油茶遞給月瑤,另一碗遞給玉姣。
月瑤、玉姣吃油茶。
片刻,月瑤進(jìn)入昏迷狀態(tài),昏倒在地。
玉姣看勢不妙,差點要哭:阿姑,月瑤剛才還好好的,怎么就昏迷了?這個樣子,我回去怎么交代呀?
良坤娘納納半天,不知所云。
媒婆:月瑤怕是走路太累了,要睡了吧?
玉姣感到很害怕:阿姑,我、我回去啊。
玉姣走下木樓。
28.寨外路上 日
馬車道上,玉姣單身一人往回走,此刻她心情抑郁、憂傷,并且十分痛苦而又感到很意想不到。
玉姣唱:
我同月瑤一同長大一同唱情歌,
今日還賬去舅家,腳同腳來步同步,
如今我單身一人腳難移步把家返。
今早我同月瑤出門,不見頭上烏鴉叫,
如今我孤單回家難抬腳難移步。
我眼淚汪汪傷心難看路,
我心如刀割歌唱不出話難講,
媒婆施計月瑤不慎進(jìn)圈套,
心里就像吞下黃連二三刀。
玉姣擦眼淚一邊走一邊傷心地抽泣。
29.良坤家 日
媒婆和良坤娘將昏睡的月瑤扶進(jìn)房內(nèi)。
良坤娘、媒婆走出,將門扣上。
良坤娘從身上拿出一疊錢,交與媒婆。又從身上摸出九千元錢交與媒婆:阿姑,這九千塊,你就送還月瑤娘,這錢不用他們還了。另這二百元就算是送你的辛苦錢,少是少,辛苦你了。
媒婆喜不自抑,手里拿著那疊錢,下樓。
30.寨外小木橋畔 日
媒人十分歡快地一邊走路,一邊唱。
手拿金錢我心花放,
千般勞苦我不難,
錢財本在別人手,
我使計謀錢進(jìn)我手樂悠悠。
31.山明家堂屋 日
卜山明(卜:侗語,父親。卜山明即山明的父親。)乃山明(乃:侗語,母親。乃山明即山明的母親。)坐在小木桌邊吃午飯,桌上擺著幾樣小菜和米酒。
媒婆從門外走進(jìn)堂屋:阿姑、阿垅,正吃午飯哪。
卜山明、乃山明,對媒婆待理不理。
媒婆:阿姑、阿垅哩,良坤媽要我將這九千塊錢送還你們……
卜山明大怒,用筷子拍打桌子:你這個鬼婆子到底使什么鬼把戲,我卜山明何時借錢給良坤家?啊?
乃山明大怒,指著媒婆罵:你這鬼婆,盡做壞,專騙別人過日月,良坤家何時欠我家的九千塊?
媒婆:你們要明白,月瑤家曾借過良坤爹九千塊錢,因還不起,就要月瑤嫁過去。如今這九千塊錢本是你家山明送月瑤的,如今月瑤要嫁良坤,你家山明就另起高就。這錢就是回……
卜山明、乃山明:你這鬼婆施的詭計,你這狗婆快滾蛋……
媒婆逃出屋,卜山明、乃山明用掃帚把追出門……
32.良坤家 傍晚
月瑤從昏迷的睡夢中蘇醒過來,睜開眼一看,這不是自己的房,自己躺在舅媽的床上,十分氣惱。
月瑤去開房門,外邊已扣住,打不開。
月瑤打開木格窗戶,下面是黑色的水塘,什么也看不清。
月瑤十分傷心地在房里走來走去。
月瑤依在板壁上,淚水漣漣地唱:
桃花梨花怕雪凌,
辣樹茄瓜怕霜打,
棉花禾谷怕冰雹,
只有寒梅不怕冰雹和風(fēng)暴。
人生在世千般苦,
我的命運似黃連,
黑心媒婆來害我,
我抬頭只想山明哥。
世上山羊怕虎豹,
哪有好人怕壞人,
我今日河魚鉆進(jìn)網(wǎng),
盼望山明來救我。
月瑤渾身軟沓沓,靠在床沿上睡去。
33.鎮(zhèn)上 日
電話室,一臺十分精美的銀色電話機旁,玉姣在打電話,她身著美麗的侗裝。
玉姣:你是山明嗎……我是玉姣。我告訴你,月瑤昨天被媒婆和良坤媽用昏鎖在房里了,她們要良坤從廣東趕回家成婚。你趕快回家解救月瑤,你必須趕在良坤前頭……好,越快越好……
34.良坤家木樓 夜
夜幕下顯得黑乎乎的,沒有月亮,星星在蒼穹中閃爍,青蛙在鳴叫,蟋蟀在鳴叫。
黑暗中,一個人從木樓的梯頭爬上三層樓欄,我們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見他翻上樓頭的欄桿,輕手輕腳地來到關(guān)月瑤的窗戶下。
他用力撥那木質(zhì)窗欄,木欄松動了,他用力撥動了兩根窗欞。他輕輕地敲打窗欞,發(fā)出輕輕的篤篤聲。鏡頭對準(zhǔn)那人的面部,我們認(rèn)出他是山明。
山明:月瑤,月瑤,我是山明,我來救你回家……
屋內(nèi)的月瑤從昏昏欲睡中驚醒,輕步地走到窗下,山明和月瑤緊緊抓住對方的雙手。
月瑤欲翻出窗戶,山明用力挽住她的腰,她縱身,山明抱住月瑤將她抱出窗外。兩人緊抱住屋柱,山明輕輕地將窗戶關(guān)上。
山明、月瑤順著一根捆在樓柱上粗大繩索從三樓往下溜滑,沒有響聲,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他們溜落在木樓外的小街泥路上,兩人相視而笑。
山明拉住月瑤的手,雙雙快步地走出石板弄,向溪流上游而去。
35.小木橋 夜
山明、月瑤雙雙跳過小溪流中那七八個我們已經(jīng)熟悉的石蹬。
山明、月瑤唱:
抬頭看天,天上的月亮圓又大,
低頭看地,前邊的路亮又長,
我的情伴喲,我們心心相印,
就像飛山林的畫眉,
就像塘子里的鴛鴦。
天就要亮了,我們歌唱……
一輪圓月掛在東邊山梁上,山川田野一片銀色,傳來山寨里雄雞報曉的喔喔聲……
36.良坤家木樓 日
媒人走進(jìn)木樓:乃良坤,在家啊……
乃良坤沒有好氣地:哎――在家吶,你又來干什么嘛?
媒婆厚著臉皮進(jìn)屋。
乃良坤怒氣地:你這個可惡的媒婆,你今天還有臉來見我。被你七搞八搞,媳婦沒得,損錢又丟人!昨天晚上山明把月瑤弄回去啦,我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
媒婆:阿姑哩,你莫動氣,月瑤不肯就讓我去說貞云,我掰貞云嫁良坤……
媒婆唱:
乃良坤你聽我講,
寨上園里的花朵到處是,
世上美容姑娘多得很。
你家有錢姑娘人人愛,
吵吵鬧鬧就怕街鄰們恥笑。
月瑤打脫我們不當(dāng)一回事,
打脫月瑤我們另外找,
你娶的媳婦定比月瑤好千端。
乃良坤十分沮喪地:你媒婆的鬼話我再也不相信啦……如今月瑤已被山明從我們家拉走了,已成山明的人了……我原定要良坤回家完婚的計劃落空了,我已打電話不要良坤回家啦……我早知今日,早不該聽你媒婆的鬼話!你,你,你趕快跑吧!
媒婆怏怏地走下良坤家石坎。
37.兩寨之間的小木橋上 日
陽光燦爛,刺眼的陽光刺得媒婆睜不開眼睛。
媒婆手執(zhí)雨傘有氣無力,沒精打采站在路當(dāng)中。
媒人唱:
想要哄人做不得,
想要騙人做不成,
從今我要改邪來歸正,
下田下地做個本分人。
媒婆畫外音:人們呀,你們看我吧,我這個媒婆貪心,一害別人二害己,我再也不害人,從今以后再也不當(dāng)媒婆??!
38.月瑤家堂屋 日
月瑤傷心地坐在板凳上,十分痛苦。
乃月瑤心里感到內(nèi)疚,慚愧,她拍著女兒的肩頭說:乖女兒哩,娘對不住你,娘再也不要你嫁表哥了,你愛山明就由你吧。你爹也不好,那年就不該借你舅九千塊錢……
卜月瑤從門外進(jìn)來,氣呼呼地:好啊,今天倒來責(zé)怪我啦。你就只會搞什么姑表親……
乃月瑤:好啊,你怪我,誰叫我們窮……
月瑤沖進(jìn)自己的房里,不愿聽父母吵架。
房門外,乃月瑤眼淚汪汪地敲門:乖女兒哩,不要生氣,都是娘不好,現(xiàn)在娘依你!
39.月瑤家堂屋 日
玉姣興沖沖從門外進(jìn)來,敲打月瑤的房門:月瑤、月瑤,你出來嘛,山明來看你啦!
月瑤驚喜地走出房間,同玉姣走下木樓……
40.米栗坡 日
青山,竹林,如綠傘的米栗樹。粉紅的櫻桃花,火紅的映山紅,雪白的山梨花,山川如畫。
一片寬闊的桔園,青黛欲滴的桔葉及周圍的青松綠竹組合成一片望不斷的綠色海洋。
滿園的桔枝丫上開滿了粉白色的花朵,似晶瑩的雪,蜜蜂在枝葉間飛來飛去,可以聽見一片嗡嗡的聲音。
月瑤、山明在桔園里穿行。
山明手執(zhí)剪枝刀剪去桔樹上的枯枝敗丫,幾只小蜜蜂飛在他的衣上、手上,它們對他表示親昵。
山明、月瑤合唱:
滿園花香引來蜜蜂采花忙,
我的心上人流汗在山坡上。
勞動換來春滿園,
愛情凝在汗水上,
科技本是傳家寶,
勤勞致富幸福長。
山明在桔樹下鋤草,月瑤給桔樹施肥。
41.桔子園 日
田垅、山?jīng)_、山,望不盡的稻谷。
秋風(fēng)陣陣,金浪蕩漾。隨著歡快的音樂,掛滿金果的桔園由遠(yuǎn)而近。
月瑤、山明挑著竹籮走進(jìn)桔園。
玉姣、方麗和無數(shù)的青年男女挑著竹籮走進(jìn)桔園。
月瑤、山明在掛滿金色桔果的樹枝上摘果實,兩個情人對視,含情脈脈。
玉姣、方麗,眾青年男女歡快地摘桔果。
眾人唱:
秋風(fēng)送爽金滿園,
汗水澆灌愛情甜,
人望幸福樹望春,
合合滿滿六十年。
哥流汗來妹流汗,
哥妹相戀在山間,
畫眉飛山不怕累,
合合滿滿六十年。
月瑤、山明擔(dān)著擔(dān)子走下桔園的倩影。
眾青年男女挑著擔(dān)子走過山坳,走下黃泥山路的倩影。
42.月瑤家木樓下曬場 日
一塊很大的青石板,光滑照人。
月瑤娘舉著木槌在槌侗布,聲音很響,咚咚,咚咚……
43.山明家木樓 日
場坪上,云集寨里的男女老少身著美麗的新裝,一片喜氣的景象。
侗寨的巨大的松樹上,鵲雀鳴啁。
鞭炮響了,八個后生和八個姑娘為山明去月瑤家送瓜菠飯,隊伍走下石板路,隊伍走過小木橋,隊伍沿著石級而上向月瑤家而去。
44.寨子門樓 日
中寨男女老少站在寨門場坪上,迎接送瓜菠飯的隊伍入寨門。
45.月瑤家木樓 日
送瓜菠飯的隊伍擔(dān)著貼著紅色喜字的籮筐、酒壇、豬肉、兩個裝著糯米飯的瓜菠,進(jìn)入樓門,走向樓梯。
隊伍魚貫而入屋門。
在鞭炮聲中,月瑤父母在堂屋接過客人的擔(dān)子。
46.月瑤家木樓前 日
月瑤全身侗族盛裝,銀飾閃閃發(fā)光,叮當(dāng)作響,伴娘玉姣打扮得格外美麗,接親婆臉上放著紅光,風(fēng)姿動人。
新娘月瑤打著紅色雨傘,臉色紅撲撲,按規(guī)矩走在前邊,月瑤身后是玉姣,送親的隊伍走在后邊。
隊伍走過小木橋,走上閃著亮光的石板路………
熱烈的場景,強烈奔放的琵琶歌旋律響起。
47.山明家場坪上 日
新娘、伴娘、接親婆等眾人站場坪上,等待主家人出來迎接新人。
大門上貼著紅對聯(lián)。
一只紅色的大盆上蓋著一塊竹篾子。
鞭炮齊鳴,接親婆牽著新娘的手從竹笆上跳過去。
送親的人從竹笆上跳過去。
48.山明家 日
堂屋、酒席。
正首,坐著山明爹、山明娘,他們一臉的喜氣。
新娘月瑤、伴娘玉姣向兩位父母敬酒。
月瑤、玉姣敬山明娘,同唱:
可憐老人啊,你辛苦,
你左手拿秤,右手對秤星,
今日你養(yǎng)了大豬討新人,
吉日吉時,可憐你操心。
山明娘雙手接過酒碗:干。
月瑤、玉姣敬山明爹,二人端酒碗唱:
可憐老爹勤勉谷米不斷,
財源旺盛多,
可憐老娘喂大豬,干了九口塘。
老人啊,這杯酒敬您,
長壽又健康。
49.山明家場坪 日
新娘在伴娘、接親婆的帶領(lǐng)下走出山明家的大門,她們身后是寨上六位年歲大、德高望重的老人,老人們手執(zhí)雨傘、身穿長袍馬褂,他們雙腳踏過那個用竹笆蓋著的木盆。
老人身后是寨上后生雙人抬的紅色肥豬、酒擔(dān)、糖擔(dān)、粑擔(dān)等東西。
隊伍在熱烈的鞭炮聲中浩浩蕩蕩地走下石板路,走過小木橋……
50.寨門 日
場坪上站滿了全寨的男女老少。
月瑤娘家寨上的婦女們用一根長竹竿將寨門攔住,她們唱著攔路歌:
主向嘿,主向嘿,(即“主人家呀”之意)
我們攔你們的路,不準(zhǔn)你們進(jìn)寨門,
今天抱鴨仔,我們忌寨門,
今天抱鵝仔,我們要忌寨,
你們新人進(jìn)寨,我們寨不清順。
要進(jìn)寨的男人隊伍唱:
主向嘿,主向嘿,
請你們開路,我們要進(jìn)寨,
你們抱鴨仔,為何要忌寨,
你們抱鵝仔,為何要忌寨,
新人進(jìn)寨,寨更清寨更順。
主向嘿,主向嘿。
婦女們唱:
主向嘿,主向嘿,
攔你們的路,不準(zhǔn)你們進(jìn)寨來,
你們莫進(jìn)寨,你們走盤路。
走過盤路,路更通,
你們抬豬擔(dān)米去哪家?
主向嘿……
男人隊伍唱:
請開路呀請開路,主向嘿,
要走河道,我們走不通,
我們要進(jìn)寨,我們要進(jìn)寨。
良辰吉日挑酒抬米,抬紅豬,
我們?nèi)ビH家門,主向嘿,
我們?nèi)ネ夤摇?/p>
婦女們唱:
主向嘿,主向嘿,
紅鳥團(tuán)團(tuán)繞山川,
紅鷹團(tuán)團(tuán)繞客人,
我們攔路得情伴,
得了情伴,我們才開路。
男人隊伍唱:
主向嘿,主向嘿,
山已過,水已過,
我們進(jìn)寨來討凳坐,
今天結(jié)親成一家,
結(jié)成親家過上好日子。
請開樓門寨更順,
請開寨門寨更明,主向嘿。
眾婦女撤去竹竿,放隊伍進(jìn)寨。
音樂聲起,鞭炮齊鳴。
尾聲
山明家門口場坪上,熱烈的踩歌堂的場面……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