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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每天只會對著電腦在鍵盤上敲敲打打,
做事穩重的保守女人,
蛻變成了一個身上散發著
致命誘惑的狐貍精。
(1)
朝陽路十八號,夏凝眉住的屋子,一座頗有些年頭的老宅,門口的鐵門上爬滿了藤花。
推開房間,就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這種香味本該不屬于夏凝眉的。她的味道我很熟悉,淡雅而干凈,但現在房間里彌漫的味道是嫵媚地,濕漉漉地,充滿了蠱惑。
我皺著眉盯著斜躺在床上的人兒,她風姿妖嬈,右手支著臉頰,似笑非笑地望著我。
“我就知道你會來,你忘不了我的,易安!”
“你沒生病,為什么要騙我過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是不知道。”我悶聲道,然后坐在了床頭點燃了一根煙。
“我想你了,為什么不可以叫你過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凝眉,你應該很清楚這個事實。”我緩緩吐出一口煙圈。
“三個月二十一天!我當然清楚,不過我一說生病,你還是立刻趕來了。”
“易安,你忘不了我!你擺脫不了我……”夏凝眉的聲音漸漸轉低,若春燕呢喃。
一張滾燙的臉貼上了我的背,一雙魔手從后面纏繞了上來。那股濕漉漉地曖昧氣息,一絲絲地鉆進我的鼻子里,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我大腦嗡的一聲,身體里突然升騰起熊熊的火焰,瞬間燃燒了整個理智的天空。
“你剛才給我的感覺真好,我這是第二次見到你這激動。毛毛躁躁,像小孩子一樣。”夏凝眉在我耳邊悄悄地說,鼻尖還留有激情過后的細小汗珠。
“第一次是什么時候?”印象中,在夏凝眉身上,我好像從來沒有激情過,一切程序都按部就班,一切都是心里老早計劃好的。
“第一次。”夏凝眉瞇起眼睛,像一只狐貍:“第一次啊,是在我老家的房間里。你忘了?”
我怎么可能會忘?那個夏天的黃昏,夏凝眉坐在床上幽幽哭泣,身下有一抹觸目驚心的落紅……
久違的溫情從心底泛起。我輕輕摟過夏凝眉,在她耳邊道:“我們和好吧,眉眉。”
“這句話,我等了三個月二十一天。”
“易安,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你離不開我的!咯咯!”夏凝眉捧著我的臉笑起來,眼波嫵媚。
我心里突然間有種錯覺,仿佛我摟抱著的女人,不是夏凝眉,而是一只狐貍精。
(2)
“夏凝眉?易安,公司里的那些鳥人說你又找了個狐貍精一樣的女人。我還以為你長本事了,原來還是夏凝眉啊!”
星巴克咖啡店里,我和夏凝眉正面對面品著濃郁的咖啡,一個男人大踏步走過來。
“我像是狐貍精嗎?剛子,你的嘴巴應該用針線縫起來。”不等我說話,夏凝眉已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嬌笑地說道。神情嫵媚,眼波流轉,竟是有幾分的意味。我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三個月前的夏凝眉,對于剛子剛才的話,她的反應應該是矜持的微微一笑。
剛子眼睛亮了,見到獵物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會發光。以前他看到夏凝眉,眼睛從來就黯淡無神。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
剛子是我在公司的好朋友,他這人沒有什么毛病,惟一的弱點就是愛拈花惹草。
“是不是狐貍精,只有易安心里最清楚吧。你說是不是,哥們?你這女朋友,現在變得越來越有女人味了啊,可要看緊點。”剛子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淡淡一笑,剛子今天開的玩笑,不知道怎么地聽著格外刺耳。
“剛子這人真有意思。”夏凝眉望著剛子離開的背影,笑道。
“你以前怎么總沒覺得他有意思?”
“你吃醋了!”夏凝眉慢悠悠地調著咖啡,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攪動著杯中的咖啡,沒有說話。老實說,我確實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不安。
(3)
黑暗中,只有電腦屏幕發出幽幽的光芒。我剛才胡亂在聊天室里瘋狂地罵人,狠狠發泄一通后,現在心情終于是好了些。
借助著黯淡的光,我仔細觀察床上熟睡的女人。就是她嗎?就是這個噘著嘴巴,睡覺像嬰孩一樣咬著食指的女人,讓我在這一個月里經常牽腸掛肚,無端發火?
“你在看什么?”
我嚇了一跳。夏凝眉閉合的眼睛猛地睜開,直直盯著我。
“我在看什么?我……我當然是在看你。”在她灼灼的目光下,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竟有些心慌。
“那你繼續吧!”夏凝眉又閉上了眼睛。
我和衣躺在夏凝眉旁邊,思緒混亂。她的鼻息聽上去很均勻,但我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睡著了。這個女人,一個月來總是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也許她真的是被狐貍精附身了。我心里大膽地冒出一個念頭,隨后又搖搖頭否認了這荒唐的想法。
說句心里話,我喜歡狐貍精一樣的女人。這就是為什么我四個月前要和夏凝眉分手的原因。我不能容忍一個女人如此不懂風情,成天只知道在電腦面前打字,即使這是她的謀生手段,但是整天對著一個只會微笑的木頭,我會覺得生活沒有趣味。
我知道夏凝眉愛我,愛到骨子里。她甚至省出買化妝品的錢,用賺來的稿費去幫我買一件皮爾卡丹西服。但四個月前,我仍毅然提出分手。她在我面前哭了整整一晚上,見到我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后,一臉平靜的離開了我,回到了朝陽路十八號。
四個月后,我瘋狂地愛上了她――一個曾經讓我感到厭倦的女人。這件事情很荒誕,一切都是在夏凝眉變成了狐
貍精之后。
(4)
“大灰狼,快打開灰白黑論壇,里面有你感興趣的好東西!”
是網友小米羊發來的短信。大灰狼是我在網絡上的名字,而小米羊是我在逛都市情感類論壇的時候認識的,和我一樣,都是悶聲騷包男。
我依照小米羊的指點,很快在合歡店――灰白黑論壇的一個分塊里面找到了一個醒目的標題――尋找肉體出軌。
登這則啟示的女人言辭委婉而又隱約透露出自己對性的強烈需求,并報上了自己的三圍,年齡,愛好和聯系方法。我饒有興致的看著,等看到那女人聯系方式的郵箱“XNM1984……”,心里咯噔一聲,握鼠標的右手僵住了。
夏凝眉!
砰,桌子上的玻璃杯落到地上摔個粉碎。
我沖出工作間的時候,關門聲音粗魯無比。走廊里的人,看到我殺氣騰騰的臉,都下意識的讓了讓。
朝陽路十八號,我一推門,才發現門是緊閉著的。這有些不尋常,夏凝眉的大門,為了方便我的進出,從來都是半掩著的。
我本來想敲門的拳頭停頓在空中,像木頭人一樣呆立在門口,紅漆斑駁的房門里,隱約傳來曖昧的聲和喘息聲。
夏凝眉,快開門!
我隨手抄起房門旁邊用來除雜草的鐵锨,一下一下,拼命砸門。
約莫過了一分鐘,門開了。我充血的眼睛死死瞪著夏凝眉,她披了一件乳白色睡衣,慵懶地靠在門邊,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被砸得稀巴爛的門,悠悠道:“你在干嘛?你打擾我睡覺了。”
“睡覺?”我松開手中的鐵锨,冷笑一聲:“是吧?夏凝眉,你現在變成了一個見到男人就兩眼放光的,狐貍精!”
“你不是喜歡狐貍精嗎?易安,你不要騙自己了。你現在喜歡我,你在乎我。如果是以前呢?如果是四個月以前呢?你不會,看到我和其他男人上床,你只會禮貌地轉身走開。”
夏凝眉眼睛里流露出譏諷的神色,不屑地冷哼一聲。她望著我的目光,就像望著一堆垃圾,然后,她把半掩著的門用力推開。
一個男人正在房間里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剛子!
看清楚房間里那男人的樣子后,我徹底抓狂,大腦里面只剩下一團火在燃燒,拎起鐵锨就沖了進去。
驚天動地的慘嚎聲后,剛子捂著噗噗冒血的屁股驚恐地望著我手上高高舉起的鐵锨。
“兄……兄弟,你聽我說……”剛子拼命地向我搖手,一步步后退。
“剛子,你真好。,玩到我床上來了!”我咬牙切齒道,望著剛子那張因為恐懼而扭曲的臉,心里一陣快慰。
“你想殺他?易安,這可不是以前的你。我坦白地跟你說吧,是我勾引他的,我脫得光光的在家里等他,你說他能控制得住嗎?”
我愣在原地,緩緩轉過身,望著依在門邊,神情淡漠的夏凝眉。
她眼睛閃爍著惡毒的光芒,用語言將我的尊嚴從皮膚上剝落,血肉淋漓。瞬間,我覺得自己蒼老了三十年。
趁我一慌神的工夫,剛子像兔子一樣沖出了房門,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上。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是在報復我嗎?”我無力地坐在床上,雙手緊緊抱頭。
“我報復你?我為什么要報復你?你不是喜歡狐貍精嗎?我只是做了一個狐貍精應該做的事情而已。你干嘛生那么大的氣?”
“狐貍精,從來都不是屬于一個男人的。”夏凝眉湊近我的耳朵,輕聲說道,她身上那股濕漉漉的香味,流水一樣鉆進我的鼻子里,仍然是那么蠱惑人心。
我猛地抬起頭來,死死盯著她,像是一只絕望的野獸。
跌跌撞撞走出朝陽路十八號的時候,身后傳來夏凝眉放肆的笑聲。那笑聲抽干了我身上所有力氣。
(5)
整整一個星期我都沒有去朝陽路十八號。
我害怕自己瘋掉。
我試圖忘掉夏凝眉,她已經被怪物占據了,包括身體的香味,包括說話的語氣,包括眼神,她是一只徹徹底底的狐貍精。
即使如此,我仍是擺脫不了那只狐貍。上班的時候,我筆下的設計圖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那狐貍精的畫像;洗澡的時候,恍恍惚惚中,觸摸的地方又變成了那狐貍滑膩溫潤的肌膚。出去接觸異性女友的時候,她的面孔突然間就會變成那只狐貍,嫵媚的臉上笑容格外惡毒。
我心力交瘁,不管做什么的時候都變得小心翼翼,惟恐那狐貍會突然出現。
“易安,你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在我又一次撕碎圖紙,在辦公間里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時候,上司鄭總敲開了房間的門,遞給我一張心理醫生的名片。
一切都是那只狐貍精惹的禍!我接過了名片,并申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期。
朝陽路十八號,推開爬滿藤花的鐵門,我深深吸了口氣。
今天,我是來解決問題的。
推開了半掩的門,我就聽到了噼噼啪啪熟悉地敲打鍵盤聲,看到那電腦面前無比認真的女子,我瞬間有種錯覺,我的夏凝眉又回來了。
“你還是舍不得我。我就知道,易安,你怎么可能離開得了我了?”埋頭在電腦前的女人,抬起頭,那張嬌媚的臉上妖氣沖天。
“眉眉,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四個月前向你提出分手,你恨我不愛你,而喜歡那些妖嬈嫵媚如狐的女人,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時候?”
“眉眉,你能變回從前的樣子嗎?我求你!”
我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升起一線希望。我現在是多么懷念從前那個靜悄悄聽我講話的文靜女子。
“易安,不可能了。”夏凝眉抬起頭,瞇起的眼睛里閃爍著寒光:“你的眉眉已經死在這個身體里了。就在你提出分手的四個月前那個晚上,你不知道吧,你勾搭的那個狐貍精一樣的女人,將事情的整個過程都告訴她了……”
我的心一下沉到谷底,是的,和夏凝眉分手的那個晚上,我耐不住寂寞,撥通了夏凝眉一個好朋友的電話。我喜歡那具風姿妖嬈的身體已經很久……
“你知道嗎?你走的這個星期,每個晚上,你坐著的這張床上,就會換不同的男人……”
惡毒的話一聲聲地鉆進我本已疲憊的心臟。就在她繼續說話的時候,我兩只手從后面緊緊掐住了她纖細的脖子。
關鍵詞:歌曲 白狐 文化解讀
流行歌曲《白狐》,作詞:玉鐲兒(本名孫紅鶯),作曲:楓林,演唱:陳瑞。歌詞是這樣的: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獨/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在哭/燈火闌珊處/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獨/滾滾紅塵里/誰又種下了愛的蠱/茫茫人海中/誰又喝下了愛的毒
我愛你時/你正一貧如洗寒窗苦讀/離開你時/你正金榜題名洞房花燭/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海誓山盟都化做虛無
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只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天長地久都化做虛無
這是一首表現凄美愛情的歌曲。從歌詞中可以看出,作者點化了中國古代人狐故事及蒲松齡的小說,將通俗音樂與古代白狐傳說及《聊齋》文學著作完美結合,演繹成了一首唯美動聽的歌曲,的確不簡單。歌詞采用敘事模式,講述一個非常凄美的故事,一只千年前被放生的白狐,經過千年孤獨的修行,孤獨的等待,在苦苦地愛戀著她的恩人。
這首歌在白狐形象的設計、情節的設計、時空的設計、情感波瀾的設計上有自己的特色。
首先,形象的設計
在形象設計上,歌詞從一個嶄新的審美視覺,以一種擬人的手法,以白狐為意象,用浪漫主義的手法塑造了一個楚楚動人、溫柔善良、渴求人間生活及愛情、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女狐形象。這個由花妖狐魅變來的女性形象,是創作者心中的理想人物,保留了白狐狐媚的本色,和歌起舞,衣袂飄飄,仙氣十足。從色彩角度說,“白狐”,顧名思義,皮毛是潔白的,是一種非常純粹的本色。古代中國的民諺“人要俏,一身孝”,詞作者深諳此理,故在塑造形象時,以白狐為形象,增添吸引人的魅力。
在中國古代文學作品里,狐仙大多是艷媚入骨,令男子心懷向往。許多狐仙的形象是正面的,令人憐愛的。故蒲松齡會說:“有狐若此,則聊齋筆墨有光榮矣”(《聊齋志異?狐夢》)。中國民間有關鬼狐的故事一代傳一代,大多由慈祥的祖母負責傳承,不斷地添油加醋,形成了特色的狐文化。狐仙的形象往往是美麗、多情、自我犧牲的。她們溫柔、嬌羞,熱切追尋真愛,有著海誓山盟的訴求,讓人覺得楚楚動人。
在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狐,總是與美麗的女子相關;狐,也總是與多情的女子相關;狐,總是與智慧的女子相關。因此,在中國的語境中,狐貍精是女人恨男人愛的。在中國男人心目中,一直有狐貍精情結。但由于大多女人身上都有狐貍的味道,所以這首歌曲同樣受女人的喜愛。
其次,時空的設計
在時空設計上也是有特色的。前世今生的時空跨度,“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獨”,千年前的放生,與千年后的報恩,這種橫跨千年的感覺,正應合海誓山盟的愛情感覺。另有一首歌曲《千年等一回》,是表現許仙和蛇精白娘子故事的,也是如此。
第三,情節的設計
這是一個英雄(書生)救美,美人報恩的故事。當然,中國式的英雄尤其是落魄的讀書人所救的美,更多不是現實中的人物,往往是另類,如白狐、白蛇、白兔、鯉魚精、田螺、龍女等,這是特定的民族心理形成的現象。獵艷、偶遇都是讓人心動的,這種邂逅情結是人的本性,特別是貧困交加中的偶遇更讓人心動。一介書生,文質彬彬,身無長物,唯有努力再努力,靠知識改變自身命運。因此,寒窗苦讀,便成為平民書生的一種生活常態。“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是自古書生的動力。人狐相愛,突破了世俗的約束,自由而奔放。這是蒲松齡時想的愛情模式,也寄托了當時的中國男人對愛情的全部理想。
第四,情感波瀾的設計
在情感波瀾的設計上是最突出的。白狐渴望人間生活,追求人間中最珍貴的愛情,因此她們特別珍惜人間時光,熱愛人間生活。然而,不論狐的傳說還是有關狐女的文學作品,那些美麗、多情而又智慧的狐常常都是演繹一場她們的悲情愛戀,然后帶著累累傷痕絕塵而去,讓人久久扼腕而嘆,傷心回味。
這首歌表現白狐為報恩而戀,但她的一往情深只不過是書生面前的一段獨舞,只不過是書生生命中的一個點綴;而她的千年修行也只不過成就了書生的一段夢幻,到頭來,一切都化為虛無。
歌曲以“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獨”起句,第一人稱的訴說方式,一下拉近了與受者之間的距離。
“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在哭/燈火闌珊處/可有人看見我跳舞”,點出深夜的孤獨,一個人獨自跳舞的凄清。“燈火闌珊處”出自南宋辛棄疾《青玉案?元夕》詞中的最后四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其意思是:夜深了,我千百次尋找、等待的那一個人還沒有出現。我的心充滿疲憊和失落,不經意一回首,卻發現佳人在那燈火寥落的地方靜靜地站著。梁啟超稱此詞“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但在這里,白狐只能傷心發問“可有人看見我跳舞”。
白狐訴說千年等待的痛苦,為愛癡迷的痛苦,“滾滾紅塵里/誰又種下了愛的蠱/茫茫人海中/誰又喝下了愛的毒”,這種大膽的表述在常規的愛情歌曲中不易出現,但在這里卻是很合情理的。
愛情是人世間一種美好的情感,有時是不可理喻的,表現出來的是如病態般的癡迷不悟。根據科學研究,處在熱戀中的人們在對對象的認識上會變得弱智,這就象歌曲上所說的“中了愛的蠱/喝下了愛的毒”。蠱,音同古,相傳是一種人工培養而成的毒蟲。傳說放蠱是我國古代遺傳下來的神秘巫術。其制法是取諸毒蟲密閉于容器中,讓它們當中的一個把其余的都吃掉,然后,就把活著的這個蟲稱為蠱,并從它身上提取毒素。蠱毒,毒害,用毒藥害人,使人不自知。蠱疾,心志惑亂的疾病,多指被女性所迷惑而言。
這里是女性得了蠱疾。白狐無怨無悔的付出,僅僅因為書生一念之間的一個善舉,而對書生來說,這個善舉并非做得艱難,倒也是出于書生的真性情。白狐苦苦地愛戀著她的恩人,卻得不到愛。白狐的愛是多么的無私和高尚,更可貴的是白狐報恩的犧牲精神。歌中有這樣兩句:“我愛你時/你正一貧如洗寒窗苦讀/離開你時/你正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這兩句有著豐富內涵的歌詞,展示出一個女子崇高的情懷。他人身處逆境時為其解危,身在順境之時選擇默默離去,這是多么高尚的情懷。白狐衣袂飄飄,悄然離去,留下無限感傷。
愛,有時是要作出犧牲的。它使我們聯想到現實生活中的一些美麗的愛情故事。有的人一生苦苦地愛戀著一個人,然而卻得不到他(她)的愛情,甚至他(她)并不知道她(他)的愛,只能心里默默祝福,一生無怨無悔。這似乎有點殘酷,但愛情有時就是這樣。“只要你過得比我好”,這是有緣無份時最好的心態。
當然,白狐衣袂飄飄,悄然離去,這種結局特別能喚起人們的憐惜情愫,對“有緣相遇無緣相聚”發出無限感傷。歌曲的結尾處唱到:“能不能為你再跳一支舞/只為你臨別時的那一次回顧/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天長地久都化做虛無/能不能再為你跳一支舞/我是你千百年前放生的白狐/你看衣袂飄飄/衣袂飄飄/海誓山盟都化做虛無”,把一種悲劇的美推到了極致。光陰短暫,“能不能”這種祈求的語氣更讓人扼腕而嘆,更為這種凄美之情、強烈的報恩之心感動。
因此,也有人主張,這首歌要以報恩歌來理解,千年前之恩,千年后來報。知恩圖報是中華民族之美德。《白狐》是一首歌,卻映襯著做人的道理:要感恩,要圖報,此為人生處世之道!這思想對于當今社會更具現實意義。
愛即是夢幻,人狐之戀更是夢幻。作者賦予了狐仙美好感情,給詩歌粉飾了一種夢幻的色彩,使這首歌曲有了新意,情感得到升華,讓人得到美的享受。
芳是我交的第六個女朋友。和我前幾個女友一樣,她也是屬于那種樣子甜美,身材火爆的類型。根據我多年的泡妞經驗,這種類型的女孩比較單純,也比較好哄,而且帶出去也夠面子。只要有足夠的錢,就不怕泡不上這樣的女生。
芳是我在醫院認識的,那段時間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運,盲腸發炎,足足在醫院里面的特級病房躺了一個星期,芳正好就是我的特護。我是一個浪子,有錢的浪子,所以美女當前,我又怎么可能放過。鮮花禮物加甜言蜜語,芳很快就對我死心塌地。對此,我的那群狐朋狗黨不知道多羨慕,說我這個人就是桃花命,連住院也可以泡上個漂亮護士。
芳是我在醫院認識的,那段時間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霉運,盲腸發炎,足足在醫院里面的特級病房躺了一個星期,芳正好就是我的特護。我是一個浪子,有錢的浪子,所以美女當前,我又怎么可能放過。鮮花禮物加甜言蜜語,芳很快就對我死心塌地。對此,我的那群狐朋狗黨不知道多羨慕,說我這個人就是桃花命,連住院也可以泡上個漂亮護士。
對于芳這個情人,我還算是挺滿意的,身材樣子不用說,就連床上的功夫也不賴。惟一的缺點就是老愛問我愛不愛她,我的嘴巴上肯定是回答:“愛,當然愛啦。”但是心里卻不由得有點厭倦,男人和女人,玩的就是愛情游戲,我還那么年輕、才不想就這樣給一個女人綁死。
對于芳這個情人,我還算是挺滿意的,身材樣子不用說,就連床上的功夫也不賴。惟一的缺點就是老愛問我愛不愛她,我的嘴巴上肯定是回答:“愛,當然愛啦。”但是心里卻不由得有點厭倦,男人和女人,玩的就是愛情游戲,我還那么年輕、才不想就這樣給一個女人綁死。
芳的小屋是單身公寓,收拾得挺干凈的,不過就是有股怪味道,芳說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做護士,沒事就愛消毒。芳的小屋里有三只顏色特別艷麗的錦盒,我曾經很好奇的想去打開,但是卻發現那些錦盒都上鎖了。問芳,芳說那是朋友寄存的東西,不方便給我看。我也就沒有細究。
芳的小屋是單身公寓,收拾得挺干凈的,不過就是有股怪味道,芳說那是消毒水的味道,做護士,沒事就愛消毒。芳的小屋里有三只顏色特別艷麗的錦盒,我曾經很好奇的想去打開,但是卻發現那些錦盒都上鎖了。問芳,芳說那是朋友寄存的東西,不方便給我看。我也就沒有細究。
過了三個月,我開始對芳有點兒厭倦了了,我已經說過,我是一名浪子,浪子的心是不會為哪個女人輕易停留的,和芳在一起的三個月,已經算是我情史中比較長的一段記錄了。背著芳,我在酒吧結識了另外一個女孩,艷麗,比起芳的清純,有另一種野性的美。一時間,我周旋在兩個女人中間,雖然累,但是不亦樂乎。
過了三個月,我開始對芳有點兒厭倦了了,我已經說過,我是一名浪子,浪子的心是不會為哪個女人輕易停留的,和芳在一起的三個月,已經算是我情史中比較長的一段記錄了。背著芳,我在酒吧結識了另外一個女孩,艷麗,比起芳的清純,有另一種野性的美。一時間,我周旋在兩個女人中間,雖然累,但是不亦樂乎。
慢慢地,芳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每天都打電話來查我,一來二去,我覺得煩了,決定和芳攤牌。我想,大不了就給她幾萬元青春補償費,分手了事。攤牌的那天我們約在芳的小屋見面。幾天不見,芳憔悴了很多。
慢慢地,芳好像察覺到了什么,每天都打電話來查我,一來二去,我覺得煩了,決定和芳攤牌。我想,大不了就給她幾萬元青春補償費,分手了事。攤牌的那天我們約在芳的小屋見面。幾天不見,芳憔悴了很多。
“杰,你還愛不愛我?”
“杰,你還愛不愛我?”
“芳,我們都不是小孩了,不要再玩這樣無聊的對答了好不好?”我不耐煩地回答說,心里想的是我下一場的約會,午夜的舞廳。“我這次來,是想和你分手的!”快刀砍亂麻,我不想再拖了。
“芳,我們都不是小孩了,不要再玩這樣無聊的對答了好不好?”我不耐煩地回答說,心里想的是我下一場的約會,午夜的舞廳。“我這次來,是想和你分手的!”快刀砍亂麻,我不想再拖了。
“什么!”芳的瞼整個變成了灰白,“杰,我不要和你分手!你不是一直愛著我的嗎?”
“什么!”芳的瞼整個變成了灰白,“杰,我不要和你分手!你不是一直愛著我的嗎?”
“芳,這個世界上,我哪個女人都愛,不單包括你!你懂嗎?”笑話,愛對我來說算是什么東西!
“芳,這個世界上,我哪個女人都愛,不單包括你!你懂嗎?”笑話,愛對我來說算是什么東西!
芳整個人晃了晃,看來這個打擊對她來說還是大了點。
芳整個人晃了晃,看來這個打擊對她來說還是大了點。
我也不想多說了,掏出口袋里早就準備好的三萬,丟在桌子上。轉身就走,但是芳在背后撲過來抱住我,聲音里面帶著哭腔:“杰,別走,你說分手就分手吧,但是我想,我想你再抱我一次……”
我也不想多說了,掏出口袋里早就準備好的三萬,丟在桌子上。轉身就走,但是芳在背后撲過來抱住我,聲音里面帶著哭腔:“杰,別走,你說分手就分手吧,但是我想,我想你再抱我一次……”
兩個人滾到床上,芳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正當我陶醉得的時候,一種冰冷的金屬突然銬住了我的雙手――咔嚓!
兩個人滾到床上,芳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熱情,正當我陶醉得的時候,一種冰冷的金屬突然銬住了我的雙手――咔嚓!
我一驚,我的雙手居然銬上了一對手銬,而手銬的鐵鏈部分,被固定在床架上,現在我整個人除了下半身,上半身基本是不能動彈了。
我一驚,我的雙手居然銬上了一對手銬,而手銬的鐵鏈部分,被固定在床架上,現在我整個人除了下半身,上半身基本是不能動彈了。
“芳,你這是干嗎?”我有點慌了,我和芳一直都不愛玩SM游戲的。
“芳,你這是干嗎?”我有點慌了,我和芳一直都不愛玩SM游戲的。
芳坐在我的身上,雙手撐著我的胸膛。“杰,我只是想留住你而已。”芳翻身下了床,走到那幾只錦盒旁邊。這時我才發現本來三只的錦盒現在變成了四只。
芳坐在我的身上,雙手撐著我的胸膛。“杰,我只是想留住你而已。”芳翻身下了床,走到那幾只錦盒旁邊。這時我才發現本來三只的錦盒現在變成了四只。
“芳,你這樣何苦呢,你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啊!”我掙扎著想脫開手上的手銬,無奈那鐵家伙實在太結實了。“芳,乖,來把我放了吧。”
“芳,你這樣何苦呢,你留得住我的人,也留不住我的心啊!”我掙扎著想脫開手上的手銬,無奈那鐵家伙實在太結實了。“芳,乖,來把我放了吧。”
芳無視我的掙扎:“杰,你別掙扎了,那手銬雖然不是正宗警察用的,但也是很結實的,你這樣只會弄傷自己的。”說著,她拿起了第一只錦盒;“杰,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這些錦盒里面放的是啥嗎?我現在給你看看。”
芳無視我的掙扎:“杰,你別掙扎了,那手銬雖然不是正宗警察用的,但也是很結實的,你這樣只會弄傷自己的。”說著,她拿起了第一只錦盒;“杰,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這些錦盒里面放的是啥嗎?我現在給你看看。”
芳打開第一只錦盒。我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把我嚇死,只見那個漂亮的錦盒里面放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瓶,玻璃瓶里面裝的是一顆心臟――雖然我沒學過醫,但是那心臟讓誰看了都知道是一顆人的心。
芳打開第一只錦盒。我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把我嚇死,只見那個漂亮的錦盒里面放著一個大大的玻璃瓶,玻璃瓶里面裝的是一顆心臟――雖然我沒學過醫,但是那心臟讓誰看了都知道是一顆人的心。
芳輕輕撫摸著玻璃瓶,目光開始有點游離:“這個是偉,他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們本來以為可以一生一世的,但是誰知道天意弄人,在偉21歲那年,他出車禍去世了,那時候我在學醫,于是就把他的心臟偷了出來,我和他曾經約好說,我們這輩子都要在一起的……”
芳輕輕撫摸著玻璃瓶,目光開始有點游離:“這個是偉,他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們本來以為可以一生一世的,但是誰知道天意弄人,在偉21歲那年,他出車禍去世了,那時候我在學醫,于是就把他的心臟偷了出來,我和他曾經約好說,我們這輩子都要在一起的……”
我汗如雨下,以前怎么沒有發現芳有這樣的嗜好啊,她居然會收藏人類的器官。危險人物啊!“那,那芳,人都死了,你留著就留著吧……”我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安撫她。
我汗如雨下,以前怎么沒有發現芳有這樣的嗜好啊,她居然會收藏人類的器官。危險人物啊!“那,那芳,人都死了,你留著就留著吧……”我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安撫她。
接著,芳又打開了第二只錦盒,里面裝的是一顆眼珠,我的冷汗越冒越多了。媽呀,這女人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啊! “杰,你看這是毅,是我第二個男朋友,我最喜歡他的眼睛了,只要讓他的眼睛看著,我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好幸福。”芳一臉的陶醉,輕撫著裝眼珠的玻璃瓶。“但是,但是那個男人居然負了我,他的眼睛不再是看我一個人了,還去看別的女人了!”芳的語調突然變得惡狠狠起來,“哼,那好,既然他那樣做,我也不留情了,我解決了他,留下了我最愛的東西――他的眼睛――杰,你看,毅的眼睛是不是很漂亮?”我聽后差點沒有昏過去,那么惡心的東西她居然還認為是漂亮,看來芳的精神真的出現問題了。
接著,芳又打開了第二只錦盒,里面裝的是一顆眼珠,我的冷汗越冒越多了。媽呀,這女人還有多少這樣的東西啊! “杰,你看這是毅,是我第二個男朋友,我最喜歡他的眼睛了,只要讓他的眼睛看著,我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好幸福。”芳一臉的陶醉,輕撫著裝眼珠的玻璃瓶。“但是,但是那個男人居然負了我,他的眼睛不再是看我一個人了,還去看別的女人了!”芳的語調突然變得惡狠狠起來,“哼,那好,既然他那樣做,我也不留情了,我解決了他,留下了我最愛的東西――他的眼睛――杰,你看,毅的眼睛是不是很漂亮?”我聽后差點沒有昏過去,那么惡心的東西她居然還認為是漂亮,看來芳的精神真的出現問題了。
“還有,你看,這個是華。我第三個男朋友。”芳又打開了第三只錦盒,里面的玻璃瓶裝的是一只手掌。“我最喜歡華的手掌了,又大又溫暖,和他的手牽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覺得很安全的。”芳拿出玻璃瓶,輕輕的貼在臉上撫著。“可惜啊,華也不是一個好男人,他一腳踏兩船,”我叫他做決定的時候,他居然不選我;選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好恨啊!”,芳的目光又變得惡狠狠起來,“于是我也解決了他,就留下他的一只手來陪我……”
“還有,你看,這個是華。我第三個男朋友。”芳又打開了第三只錦盒,里面的玻璃瓶裝的是一只手掌。“我最喜歡華的手掌了,又大又溫暖,和他的手牽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覺得很安全的。”芳拿出玻璃瓶,輕輕的貼在臉上撫著。“可惜啊,華也不是一個好男人,他一腳踏兩船,”我叫他做決定的時候,他居然不選我;選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好恨啊!”,芳的目光又變得惡狠狠起來,“于是我也解決了他,就留下他的一只手來陪我……”
天啊,我要開始哭了,芳到底殺了多少人,看來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了。
天啊,我要開始哭了,芳到底殺了多少人,看來她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了。
“杰,你看。”芳打開了第四只錦盒,但是里面空無一物。她拿著錦盒,走到床邊。“杰,你喜歡這個盒子嗎?”“還,還好啦……”我不敢得罪她。
“杰,你看。”芳打開了第四只錦盒,但是里面空無一物。她拿著錦盒,走到床邊。“杰,你喜歡這個盒子嗎?”“還,還好啦……”我不敢得罪她。
“你喜歡啊?那太好了!”芳高興地笑起來,“這個盒子我挑了好久,就怕你不喜歡。”
“你喜歡啊?那太好了!”芳高興地笑起來,“這個盒子我挑了好久,就怕你不喜歡。”
“我,我,我無所謂了,那是你的東西,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我豆大的汗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她的這個盒子該不會……
“我,我,我無所謂了,那是你的東西,你自己拿主意好了;”我豆大的汗一顆一顆地往下掉,她的這個盒子該不會……
“怎么可以光我喜歡呢,這個盒子我可是準備給你用的。”芳笑得一臉無邪。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果然如我想的一樣。
“怎么可以光我喜歡呢,這個盒子我可是準備給你用的。”芳笑得一臉無邪。我整個人都僵住了,果然如我想的一樣。
“芳,你,你冷靜點,殺人是犯法的,再說尸體很難處理的。這樣,這樣吧,我不和你分手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我試著安撫芳,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不要對我下毒手。
“芳,你,你冷靜點,殺人是犯法的,再說尸體很難處理的。這樣,這樣吧,我不和你分手了,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好不好?”我試著安撫芳,希望她能夠回心轉意,不要對我下毒手。
“杰,我就是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啊!”芳的手撫上了我的嘴唇。”“杰,我喜歡你對我說的甜言蜜語,喜歡得不得了啊,杰,你為什么要去找別的女人?我不夠好嗎?”水蛇一般,她纏上了我的身體。“杰,我不能放你,我知道你的,你―定會再去找別的狐貍精的,那樣我會很傷心的……”
“杰,我就是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啊!”芳的手撫上了我的嘴唇。”“杰,我喜歡你對我說的甜言蜜語,喜歡得不得了啊,杰,你為什么要去找別的女人?我不夠好嗎?”水蛇一般,她纏上了我的身體。“杰,我不能放你,我知道你的,你―定會再去找別的狐貍精的,那樣我會很傷心的……”
“不會的,不會的,我以后就只要你一個,你,你滿意沒?”只要她不殺我,我就算馬上娶她又何妨。
“不會的,不會的,我以后就只要你一個,你,你滿意沒?”只要她不殺我,我就算馬上娶她又何妨。
“是嗎?你以后也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是嗎?你以后也就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沒錯,沒錯,我答應你!”
“沒錯,沒錯,我答應你!”
“太好了!”芳的笑意越來越濃了,她的手搭上了我的脖子,“杰,我想要你的舌頭,我想要你的舌頭陪我一生一世……”芳的手在我的脖頸上開始慢慢地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了,我無力掙扎著,慢慢地陷進一片黑暗中……
“太好了!”芳的笑意越來越濃了,她的手搭上了我的脖子,“杰,我想要你的舌頭,我想要你的舌頭陪我一生一世……”芳的手在我的脖頸上開始慢慢地收緊,空氣越來越稀薄了,我無力掙扎著,慢慢地陷進一片黑暗中……
三個月后,杰的朋友在一個偏遠的小山城見到一個類似芳的女孩。聽說,那個女孩的身邊,一直帶著四個漂亮的錦盒……
我記得那時我的心還沒有變老。我是一個孩子,很年輕的孩子。當這個孩子長到十四歲的時候,他會做一些和其他同齡孩子一樣的事情。比如說逃課,比如說幻想,還有莫名奇妙的仇恨。其實,現在想想,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我可以替他來解釋,或許只是因為一種記憶的創造,僅此而已。
其實芍藥表嬸就是我所說的那個美人。在我所在的那個稱作烏山的小山村里,這個名字散發著中藥香味的女人,皮膚光潔得如同一塊完整的玉。由于一個傳奇的經歷,她被我的表叔――一個見過世面的篾匠娶回家,成為了他的新媳婦,我的表嬸嬸。
一切得從“起蛟”這個名詞說起。最初對我說起“起蛟”這個詞的是姑奶奶,她總是在每年六、七月的時候告誡我說,你瞧,這雨下得有邪氣,帶邪氣的雨下大了,就會“起蛟”,要是你看到“起蛟”,就不是好事了,也許你就會看見一個美人坐在木盆里,白衣紅巾,在洪水中漂著,你看見她時,一定要回過頭來不去看她。要是來不及回頭,也沒關系,那個美人看見你時,一般來說,都會對你笑。她的笑很迷人,要緊的是你可不要被她的笑迷惑了,這時候,最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說話,要是說話了,你就中了這木盆里坐著的美人的魔咒,從此,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安寧的日子了。
作為一個少年,我牢牢地記住了姑奶奶的話,對于她的話,我一貫來都是奉若神明的。這不僅是因為她說話時的音調那么悠長而口氣堅定,還因為她的身邊總是躺著一只碩大的、目光炯炯的、名喚“麻尤”的貓。以后的日子里,我的潛意識里總是認為這只貓帶有仙氣,同時也隱隱約約地感到它有些陰邪奸詐。對于“麻尤”之類的貓,帶有仙氣是主要的,這一點在我的老家烏山是有事例可證的。在烏山,大凡狗死后,村民們或煮食,或棄之野外,或作肥料,或剝皮賣于集市。而貓死后的境遇卻是大大的不同了,他們將貓裝在一個竹籃子里,口中誦些“一路走好”之類的話,然后將貓的尸體掛在大樹上,一定要掛得高高的,掛在別的動物都夠不著的高度。所見如此,我自然而然地建立了對貓的一種畏懼和敬意,仿佛你若是褻瀆了貓,就可能遭受到貓鬼所祟,哪怕你是偶爾或不經意間。
后來我弄清了“起蛟”這個名詞的真正的意思。所謂“起蛟”就是說,夾帶著泥石流的、一過性的洪水。這洪水一定要是破壞性大的,暴發性強的才能稱得上是“蛟”。姑奶奶說,蛟就是一條大蛇,它從山底下鉆出來,是禍水,來危害人間的,那木盆中的美人就是這條蛟變的,所以,那蛟出現時,你不要說話。
終于在我十一歲那年,我真正地見到了“起蛟”。那一天夜里,雷鳴電閃,風雨大作。整整鬧了一個夜晚。第二天一早,我到河岸上一看,啊,洪水咆哮著,轟轟隆隆地從葉村方向沖過來。我靠在表叔的左腿后面,用幼小的身體感受著它讓大地震動的力量。表叔說,起蛟了!起蛟了!我也興奮起來,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起蛟么?那一會兒定有美人坐著木盆在波濤中出現哩。我輕輕地扯了扯表叔的衣襟:有美人在水中嗎?表叔笑笑,也不置可否。我覺得他的笑意味深長,這更讓我堅信坐著木盆的美人將要現身了,我充滿十萬分期待等候著這一刻的到來。
你也許沒有見那么大的山洪,在十一歲那年,我是真真切切地見到了。洪水推搡著圓木、牲畜、木箱以及各種家具的殘骸,向下游奔騰而去。許多大樹被連根拔起,它們擁擠在一起,讓漩渦把它們安置在河灣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喊叫聲。循聲望去,我看見一根漂移的樹杈上坐著一個年輕的女人,她拼命地向岸上招手喊叫。是美人蛟!我拉了一下表叔,說:叔,不要說話,那是美人蛟,不能說話!
表叔甩開我的手,說:胡扯蛋!一溜煙跑回家,拿來了一根長繩子。他把繩子束在一棵樹干上,一頭束在他自己的腰上,縱身往水中一跳。表叔游到那個女人的身邊,一手抱住那個女人,另一只手一節一節地收繩子,等到岸時,我看見那女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表叔把女人抱回家,便喊我的姑奶奶來幫忙。可是,姑奶奶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冷漠,充耳不聞。她拉過我的手說,不要和她說話,她是蛟,是蛇變的。表叔來了氣:媽,你說什么哩?她是葉村傅中醫家的女兒芍藥,怎么是蛟呢?你是糊涂了怎么地?
姑奶奶顯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靠著桌子坐下來,那貓“麻尤”從桌子上騰地跳下來,跳到姑奶奶的腿上,然后一動不動,目光炯炯地看著躺在竹榻上的、渾身濕透的女人。姑奶奶說,這貓是有仙氣的,它聞出味來了。我知道她是傅醫生家的女兒,從小我就覺得這孩子不對勁。你說,天下哪里有這么漂亮的女人?敢情是蛟投胎轉世的。這次發大水,是蛟要接她回去了。你想想,為什么大水不沖你,不沖我,偏偏把她沖走了?表叔苦笑了笑,說:你不幫忙就拉倒,我自己來。他把那個叫芍藥的女人架在腿上,輕輕地拍著背部,就從她的嘴里吐出一大攤水來。然后抱她到房間里,從衣箱里拿出一大堆衣服來。他慢慢地解開女人的濕衣,露出那么光潔雪白的肌膚來。表叔的手有點抖動,最終他還是將衣服給她換過了。
實際上,在我潛意識里有一種東西和姑奶奶一樣,還是把她當作“美人蛟”。從見到她蛇一樣婀娜的身體的那一刻起,我就更加相信她是一條蛇,她是帶著禍水來的。所以我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從表叔的房間里傳出“哇”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哭時,我才開口問姑奶奶:那女人被表叔救了,為什么還要那么哭?姑奶奶說:她家房子沒了,她爸爸讓水沖走了。你說哭不哭?她爸爸是讓蛟精克死的啊。造孽啊。
幾天后,那個叫芍藥的女人變成了我的表嬸。一月過后,表叔帶著他的篾刀,戀戀不舍地出外做手藝掙錢去了。
從那個叫芍藥的女人便成了我的表嬸的那一天起,貓兒“麻尤”的性情就大變了。它常常一動也不動地蹲在墻角,用犀利的眼睛注視著芍藥嬸子的一舉一動。芍藥嬸子開始并沒有注意到這些,我覺得芍藥嬸嬸不僅是一個不注意細節的人,而且是一個看不出事情細節的人,她能忽略掉了所有暗中盯梢她的警惕的眼睛,何況是一只貓的眼睛?但是,這些被我注意到了,特別是有一天,貓兒“麻尤”表現得出乎異料的瘋狂時,我才堅定了我的判斷。事情是這樣的:那天,善于養身的姑奶奶正睡午覺的時候,從葉村方向來了一個男人,男人在芍藥嬸子的窗子下徘徊了好久,最后,門開了,芍藥嬸子東張西望地閃身出去,兩人一起去了屋后的向日葵地里。麻尤也踱著步尾隨而去,我頓時覺得這只貓是一個心理陰暗的動物。我不能像麻尤一樣,也跟著去看個究竟明白,我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少年。十幾分鐘后,麻尤回來了,它用粗壯的尾巴掃在堂屋的地面上,揚起了一陣陣塵囂,它時而伏下身子,猛地撲向覓食的雞們,弄得雞飛狗叫,它時而跳上桌子,將茶壺碗盞全部打翻。
麻尤驚醒了姑奶奶,她咳嗽著起床,抄起一只掃帚,邁著碎步追趕著這只貓。一面追,一面罵:這該死的畜生,叫你發什么情,看我怎么打斷你的腿?
那時,我剛好在閣樓上做算術,在聽到姑奶奶罵過貓后,又聽見她喊我:阿丁,你看見芍藥那個狐貍精了沒有?
我正要回答,就聽見芍藥嬸子回來的聲音:媽,我在這里的哩。
姑奶奶嚷嚷:怎么哭了?眼睛紅紅的?
沒什么,芍藥嬸子有點慌張,頭不提防碰在曬衣的架子上,嘩啦啦,碰倒了曬滿衣服的竹篙子。就在這當兒,那只貓猛地從竹篙子下面縱身出來,嚇得芍藥嬸子尖叫起來:原來她看見麻尤的嘴里叨著一條長長的、血淋淋的蛇。
那個年代,有門手藝是很吃香的。表叔每年都是一個月出去一次,到月底的29、30日回家。這也形成了規律。回家的時候,就是我們分禮物的時候,我呢,總是幾塊糖果,姑奶奶是一袋荔枝,她最愛吃的就是荔枝。現在芍藥嬸子來了,表叔的禮物又多了:那就是花花綠綠的幾尺布。又到了月底了,我惦記著那甜得醉人的糖果了,數著日子:這個月,表叔咋還沒有回家來呢?
不幸的消息還是來了。表叔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現在帶回來的只是一個比棺材小得多的骨灰盒。看到這個小盒子的時候,我看見芍藥嬸子暈了過去。在姑奶奶那嚎天搶地的慟哭聲中,麻尤一骨碌跳到了屋梁上。從那時起,芍藥嬸子大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總是潮濕的。她長長的睫毛上,仿佛一直掛著霧氣。
表叔死后,姑奶奶對芍藥嬸子的憤恨與日俱增。她大聲地咒罵表叔是咎由自取,娶了一個“蛟女”做老婆。她說:這種女人,和她說話都說不得,何況是娶回家?這樣下去,不光是克死了她的父親,克死了她的丈夫,還要克我們全家人。在姑奶奶惡聲咒罵的時候,芍藥嬸子似乎沒有絲毫反應。看著芍藥不動聲色,姑奶奶更加來氣了,更加怒火中燒:白蛇精、小、好吃懶做的,你不得好死。在姑奶奶罵的當兒,我看見麻尤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如炬地緊盯著芍藥嬸子。
這似乎形成了二大陣營,姑奶奶、麻尤對芍藥嬸子。顯然,我姑奶奶一方是占有絕對優勢的,而另一方只能是表示出淡淡的幽怨。我雖然年幼,同情心讓我暗地里站到芍藥嬸子的一方,特別是她一個人的時候,偷偷抹淚的柔弱樣子,讓我討厭并憎恨起那只為虎作倀的貓來。一天姑奶奶不在家時,我拎起麻尤的頸脖子,用塑料尺狠狠地打了它十下。麻尤大叫著,掙脫后,悻悻地爬到床底下,一聲不吭。
就在姑奶奶謾罵的同時,關于芍藥嬸子的流言也在烏山這個小山村里不脛而走。人們說,芍藥的確是妖精轉世,是紅顏禍水,害人精,丈夫才死不久,就和別人勾搭上了。有人還看見她靠在那個男人的懷里,在向日葵地里,嗚嗚地哭。婦女們說起這事的時候,腦子里就浮現芍藥嬸子妖冶艷麗的臉,同時想起我表叔的好處來,都充滿著義憤。姑奶奶也被婦女們暗中告知,罵得更兇了。姑奶奶罵人的技術十分高超,她善于指東罵西,指桑罵槐,絲毫也不給你還嘴的余地。但是除了罵以外,她沒有真憑實據去證實這個流言,也就對芍藥嬸子無可奈何。
人們只是傳說,我相信這個流言可能是真的。那時我雖小,但我也能想到要是總是這樣,一定會有大事發生的。當我看到這幾天,麻尤邁著先知們才有的方步來回在堂屋里走動時,我預感到,這種充滿火藥味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那天晚上,姑奶奶早早就睡覺了。我在閣樓上,躺在床上看著新買的故事書。不知怎么,那晚我始終睡不著。芍藥嬸子輕手輕腳地上樓來,替我掖掖被子,說,乖,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哩。我說,我睡不著。她說,睡不著你就數數,一、二、三,數到一百你就睡著了。說著親親我的額頭,叮囑說,從現在起就數,一會兒就睡著了。我按照她說的辦法,數著數著,不知多久,我好像看見芍藥嬸子下了樓,開門出去了。我連忙跟著她下樓來,看見許多同學都站在我家大門口,他們刮著臉皮子,在取笑我,罵我家有一個騷蛇精。我用書包打他們,他們全都跑開了,一瞬間,全不見了。
恍惚地覺得這到底是不是夢。因為就在這時我真切地聽到了向日葵地里有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芍藥嬸子。雖然沒有多少月光,看不清臉,但是我聽出了她的聲音,另一個人是個男人。男人說,你為報救命的恩,把我拋開了,這也罷了,可是現在他死了,你還傻守著干嘛?是為了挨那老巫婆的罵嗎?
沒有回聲。
芍藥嬸子被那男人抱在懷里。我忽然感到有點想吐。因為我發現了美麗的嬸子真的在偷男人,長舌頭的婦女們說的都是事實。我為我的曾經的同情心感到悲哀,這才感到也許姑奶奶是對的。就在我亂想的當兒,我突然發現芍藥嬸子已經被扒得了,像白玉雕就的一個塑像。同樣光著身子的男人正用樹枝劈天蓋地地抽打著她光潔如玉的身體。我知道,那個男人就是上次來自葉村的那個。男人的眼睛里蓄滿了,舞動的樹枝如同一道道黑色的閃電。他身上的肌肉痙攣著,鼓漲著,和他清秀的臉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芍藥嬸子伏在地上,并不反抗,也不求饒,蛇一樣的身軀扭來扭去,胸前兩個豐滿圓潤的月亮跳動著,在輕輕的中,她一頭漆黑的秀發像朵烏云,將那兩個月亮遮來掩去。
我的頭有點暈,臉有點發燒,我想看看身后有沒人和我一樣,也看到了這一切。回頭時,我一驚,因為我看見麻尤也在這里,它優雅地注視著這一切,不動聲色,像是等待著重大事件的來臨。忽然,芍藥嬸子猛地從地上躍起,一頭撞向那個男人,男人叫了一聲,便向后倒去。兩個影子纏繞在一起,在地上蠕動著,一大片向日葵倒了下去,在深夜,我清晰地聽見了向日葵桿子折斷的聲音。
我擔心這聲音會驚醒姑奶奶,要是她知道了,明天就不會再安寧了。僅僅十幾秒鐘,我的擔心就靈驗了,姑奶奶的叫罵聲在向日葵地里響起來:“臭,爛貨,快來抓奸夫啊,快來呀。”我心里害怕極了,悄悄地回到樓上,可是在姑奶奶的凄厲的一聲叫喊后,就再也沒有聲音了,不一會兒,我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起床洗臉時,發現門口圍了一大群人,還有警察。姑奶奶躺在一棵樹下,枯瘦的手緊緊地抓著一棵向日葵。我怎么也想不到,姑奶奶就這么死了。她安靜地躺在那里,再也不會罵人了。芍藥嬸子伏在她的身上,輕輕地啜泣著。我拎著刷牙的杯子呆呆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想起昨天的夢,猛然醒悟過來,甩掉杯子,飛快地跑向芍藥嬸子,拉住她的衣襟,說,還我姑奶奶,還我姑奶奶。芍藥嬸子摟著我,停止了哭泣,那大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滿了血絲,她長長的睫毛上,依舊是掛著霧氣。
經過尸檢,姑奶奶是被人捂住嘴,窒息而死的。那來自葉村的男人對此供認不諱。他說,我也不知道這么輕輕地捂一下,老太太就死了。我原是怕她叫喊,才情急中捂住她的嘴巴的。那男人最后說,我愿為她抵命。芍藥嬸子松開摟著我的手,對警察說,都是我的錯,與他無關,是我害死我媽的。你們帶我走吧,我是害人精,你們帶我走吧。我克死了許多人,我是兇手。我是兇手。
她忽然晃動著被樹枝抽出的道道血印的手臂,歇斯底里地叫喊著:你們帶我走吧。我是兇手。
良和總是在那樣的夢境中醒來。
朝歌坐在學校的頂樓上,兩只腳懸在空中無謂地晃動。她轉頭看著一臉憂郁的良和,陽光從她的頭頂傾瀉下來,模糊了大半個臉龐。陽光那么刺眼,鮮艷得可怕,那個滾燙的火球好像就在頭頂觸手可及的位置,所以散發出的光才那么強烈。
良和,你知道飛翔的感覺么。
聲音遠遠地傳過來,恍惚而不確定。良和重重的呼吸聲摩擦著自己的耳膜,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朝歌的嘴角扯出一個暗淡的笑容,平和而諷刺。
一個恍惚,朝歌張開雙臂的身影已然躍下。
良和在驚恐中醒來,心猛跳個不停。他那么害怕,每次,都那么害怕。
1
是那樣的一條巷子,厚重的木門已經剝落了顏色,因為雨水的浸泡用指甲使勁一摳就會掉下一塊木屑,曬衣服的木桿從頭頂橫過來,上面掛著大紅的褲衩或發黃的白襯衣,那些青石磚壘砌的墻壁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青苔,潮濕而滑膩。總是有那么一塊空地,給女人們茶余飯后談論張家長李家短,良和的母親就坐在里面,散了花的頭發緊緊地束在腦后,用一只廉價的塑料珠花別著,說話的時候嘴巴總是不由自主地歪出去,用以表示對某個談論對象的鄙夷。
從朝歌母女搬來的那一天起,她就從未停止過對她們的攻擊。
“一把年紀連個男人都沒有,還打扮得那么,能有什么好事?”
那年,良和十五歲,他站在母親的身后,模糊地理解著這句話的含義,他努力回想下午新遷來的鄰居的模樣。那個女人很漂亮,薄唇,眼梢微微吊起來,很刻薄的樣子,穿一件稍顯過時的紅色薄呢外套,卻并不光鮮。她身后跟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看起來跟自己一般大小,臉色有點黃黃的,也從不抬眼看人,只是安靜地把大大小小的包費力地搬進屋子。只有母女兩個,東西倒也不多,也不請誰幫忙,遠遠地望進去,屋子空蕩蕩的,似乎彌漫著一股冷寂的氣息。她們把堆在門口的東西挨個撿進去,“吱呀”一聲木門闔上。
隔兩天的課堂上,她站在三尺講臺上自我介紹,她說,朝歌,我叫朝歌。
聲音低低的,穿透了凌亂的空氣。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個靦腆的姑娘,只有良和知道她不是,只因為她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拋出去,落在所有人身后。
那么無所畏懼,不需要任何人的靠近。
良和希望她能認出自己,哪怕只是掃視一圈之后稍稍的停留,可是沒有,她好像全然進入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落座在自己的位置,對周邊便再也沒有絲毫的理會。
忍不住跟在她身后,在某個霧氣涼薄的清晨或黃昏。早早地起床,等在門后,直到聽見隔壁熟悉的推門聲,再輕輕地闔上,悉悉挲挲的,整理書包還是別的什么。球鞋踩在青石板上,漸漸走遠,差不多到巷口的位置,良和再輕輕推門走出來,剛好看到即將轉彎的身影,緊走兩步,確保朝歌在自己的視線之內。
這樣很多個日子,朝歌從未停下來,邀他一起走,甚至從未回頭看他一眼。良和猜想朝歌知道自己跟在后面,或許從第一次就發現了,只是不愿說破而已。她至少是不討厭自己的,否則,她隨便錯開個時間,便不會再有這樣亦步亦趨的追隨了。
本就是不愛與人親近的性格,她和她的母親都是這樣,很少出門,也沒什么親戚朋友上門拜訪,似乎跟誰也不熟識,亦沒有跟誰熟識的打算。也從不見她出門上班,亦沒有什么門面生意,錢倒是一直都有的,雖不富裕,卻也從不見拮據。
母親經常會在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后,告誡良和,聽說她家小丫頭跟你同班,少跟那孩子來往,上梁不正下梁歪,瞧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打個照面也從來不知道叫“叔叔阿姨”,跟她媽一個德行,也不是什么好貨色。
每次父親都會臉色很難看地打斷她:“別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的,一點分寸都沒有。”
母親撇著嘴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卻也不再說下去。
2
冬天的時候,午休時間減少到一個半小時,離家稍遠的同學都會在學校附近解決午飯問題。以往良和還是要回家吃飯的,不然母親總是碎碎念,外面的東西不干凈又沒營養,小孩子是要吃壞肚子的。一邊指責一邊心疼地把大塊肉往良和的碗里夾。可是良和發現朝歌并不回家,于是也借著功課多的理由硬是跟媽媽討了飯錢來。
還是那樣,傻乎乎地一前一后走進同一個面攤或小館子,也不在同一張桌子,只是,只要一抬頭、一側目便能看到她的臉。她喜歡吃牛肉面,三塊錢很大一碗那種,辣椒多多的,香菜多多的。每次,良和看朝歌“嘶溜嘶溜”地吸著面條,大口地喝湯,油乎乎的嘴巴燙得紅紅的,就忍不住微笑起來。在他的眼里,她那么那么可愛。于是盡管自小不愛吃面也忍不住大快朵頤起來,突然發現,面條竟是那么可口的食物。
每次回憶起來,良和都無比感激那次校際表彰會,感謝婆婆媽媽的校長,感謝總也領不完的獎章和獎金。因為這些,大堆的學生才會在結束之后涌進附近僅有的幾個小飯館。
本來是無比痛恨的,上面剛一叫“結束”,人潮就整個涌進視線,那么多的人頭,數都數不過,朝歌在哪兒呢。良和遲疑地走進朝歌最喜歡的牛肉面館,滿滿當當的都是人,幾張桌子加的都是小凳子。良和登時覺得沮喪極了。突然看到一個空當,上面擺著一碗熱乎乎的面,而朝歌就坐在旁邊的位置。與自己目光相對的時候,朝歌輕輕把面朝自己的方向推了推,然后若無其事地低著頭繼續吃面。良和有點高興得不知所措了,他只覺得全身的細胞上下左右毫無規律地亂躥,躥得自己心慌意亂的,身子輕飄飄的。
他就那么飄飄忽忽地走進去,在朝歌旁邊坐下來。半晌,傻乎乎地伸出右手指著面問:“這個,是我的?”
他看見朝歌稍稍停頓了下,然后點點頭,雖然自始至終都沒看他,也沒說一個字,良和仍是狂喜不已。那碗面,他吃得毫不知味。他覺得,是喜悅讓他喪失了味覺。
似乎就這么熟絡起來,話依然不多,只是默契地相伴左右。至于朝歌的家事,她不說,良和自然也不去問,他只是默默地希望她好,亦做不到像蹩腳的偶像劇那樣,想法子逗她開心,然后溫柔地說,這樣才好,你笑起來多好看。
那么肉麻的話良和說不出來。他也試圖講一些好笑的話,甚至專門買了本厚厚的笑話大全,努力背下來,選擇一個適當的時候,自然地講出來。而朝歌只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再看一眼,然后“撲哧”笑出聲來。笑話那么冷,朝歌是笑他,笑他佯裝自然地講一個冷得要命的笑話,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卻仍是滿心期待地看著自己。不管笑點在哪,這都更讓良和樂此不疲。
一切的一切,都朝著美好的方向發展,但是,生活本就蘊藏著巨大力量,任誰,也只能隨它捏圓捏扁,任意逆轉方向。
3
不知道是怎么傳進良和母親耳朵里的,她終究是知道了他們的親密,于是導演了一場“成雙”的戲碼。就在那個巷口,她瞇著眼睛痛恨地盯著朝歌,嘴里不斷吐出惡毒的字眼。良和從沒覺得這樣厭惡母親,他護在朝歌身前的反駁更讓她暴跳如雷。她覺得自己順從的兒子突然變了樣都是受了這小妖精的蠱惑。她狠狠地拽過朝歌的手臂向她家走去,她要問問清楚,這些勾人的招數是誰教她的。這條街有誰不知道,她從不是吃啞巴虧的人,而她最吃不得虧的就是她的寶貝兒子。
正在爭執,那扇門卻自己開了,那個漂亮的女人走出來。
“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你給我說,你家的孩子你管不管?這小狐……小小年紀就搞這一套出了事誰負責?”
朝歌的母親也不說話,就那么冷冷地吊著眼睛看,仿佛在看一場事不關己的鬧劇,讓良和的母親吐了一半的“小狐貍精”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戀愛這回事,終究是兩廂情愿的事情。”說著便拉了朝歌轉身回去,不卑不亢地闔了門。
良和的母親吃了閉門羹,竟也不知如何應對,在門口不咸不淡地吵了兩句,便也憤憤地回去了。
那晚,良和飯也沒吃,關在自己房間里待了兩個小時,他聽見父親在外面發脾氣,母親因心疼兒子竟破天荒地沒有吵鬧。待到外面安靜,良和偷偷溜出去敲朝歌家的門,他想他怎么也要來看看朝歌,向她和她的母親道歉,把一切都解釋明白,要朝歌的母親別生氣,朝歌沒有做錯什么。他怕她挨打,他總是覺得她們母女的關系并不是很融洽。
開門的正是朝歌的母親,良和有些窘迫地站在門口,他說:“阿姨,對不起,您別生氣,我跟朝歌沒什么,我只是看著她不愛與人交往不放心,便總是跟著她……我,嗯,我不會傷害朝歌,不會做讓她不開心的事,我只是……阿姨,你別怪朝歌。”
良和緊張地看著她的臉,他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又覺得似乎什么都沒說明白,他緊張地看著她的臉色,腦袋里亂七八糟地轉著。
驀地,他看見她突然綻開一個美好的笑容,使她整個臉的線條柔和起來,他聽見她問:“那么,你會對朝歌好,是么?”
良和下意識地點點頭。
“我知道了,我不生氣,你回去吧。”說著便關了門。
良和在門口昏暗的燈光下站了許久,他努力回想整個過程,他有點不明白了,他豎起耳朵聽里面的動靜,沒有責罵,沒有慟哭,那么,這樣就代表朝歌是安全的吧?
4
朝歌的母親是在朝歌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消失的,消息像流感病毒一樣沿著空氣在整條街蔓延。他們看朝歌的目光里,透著同情、探尋、或者幸災樂禍,良和就在那樣異樣的目光里緊緊抓住朝歌的手。
“你瞧,她那么迫不及待。”朝歌說。
“朝歌……”良和覺得有什么東西壓住了他的舌頭,他突然就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你知不知道朝歌是什么意思。”未等良和回答,她便自顧自地說下去,“朝歌,是衛國故都,意為高歌黎明,喜迎朝陽。可是你說,我是為誰而歌,誰,才是我的黎明呢。”
陽光已經暗淡下來,我們就那么浸潤在血紅的殘陽里,突然就有了慘烈的味道。
良和突然就明白了兩年前她的笑,那是一種欣慰,一種釋然,一種解脫。她把朝歌托付給良和,她要他承諾,一直一直,對朝歌好。
朝歌花五百塊做了一個刺青,那是一只精細的翅膀,就在右面的蝴蝶骨,針孔細密、羽翼飽滿。翅膀微微揚起來,以飛翔的姿勢。朝歌說,她只有一只翅膀,再華美,再有力量,也只是徒勞的掙扎,只能是掙扎。
她開始習慣一種笑,嘴角微微彎起來,很安靜,目光平和。是一種毫無快樂的笑容。
朝歌,你又何必,一遍一遍揭開自己的悲傷。
良和知道現在的朝歌很危險,他努力地想把她自己營造的那個世界撕開一道口子,他希望她能借著透進去的一絲陽光看到自己,看到盛開的薔薇,看到路過的飛鳥,看到幸福。可是他做不到,他分明看到朝歌眼中涌出大片大片的絕望,足以讓他的希冀全軍覆沒。
朝歌開始疏遠他,她自己搬到最末一排靠門的位子,除了上學的時候可以遠遠地看到她的身影,其他時候竟無論如何也尋不到。那扇曾經冷寂的門板似乎關閉在光年之外,任你如何呼喊叩擊也不會傳遞給屋內任何信息。良和驚恐地發現,一個人要抹掉自己生活的蹤跡原來是那么簡單的一件事。
終究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就在朝歌像往常一樣早二十分鐘從后門溜出教室的時候。
“難道你不知道?早早出去還不是為了掩人耳目,這個人……”女生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還真是放得開。”
“聽說她媽是跟人私奔的呢。”
“噓……”驚訝得倒吸一口氣,“原來還有遺傳因素呢,都喜歡老男人。”
良和就在一片嘲弄的哄笑中奔出教室,朝歌,沉默的瘦小的朝歌,他一直以來都想拼出所有來保護的朝歌,已經鉆進一輛黑色的豪華車子疾馳而去。良和站在揚起的塵土里,終于大哭起來。
那晚,良和趁爸媽睡著,偷偷翻墻出去,挨著朝歌家和自己家連接的墻壁坐下來,倚靠著潮濕的青苔,腦袋里混亂不堪。已經將近十點鐘了吧,朝歌還是沒有回來,他一直留意門外的聲音,這扇厚重的門板始終未曾被推開。他跑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回來,辛辣的酒水順著喉嚨滑下去,辣在心窩里。
朝歌回來的時候,看到自家門口一身酒氣的身影,由最初的驚恐慢慢沉靜下來,涼薄的月光灑下來,他的臉孔讓人安寧。朝歌使盡全身力氣把良和拖進屋里,她沏了一杯茶水,回頭就看到良和睜大眼睛看著她。
“朝歌,你不能這樣懲罰自己。我難受,我真的難受。”良和口齒清晰,看起來異常的清醒。
朝歌就全部明白過來,原來今天看到的那個追著車奔跑的身影果然是良和,他定是聽了什么人嚼了舌根吧。
“良和,他是我父親,他知道母親走了,覺得對不起我,就經常過來看我。我只是感到疲憊,才避開你。”
“真的?”良和彎起嘴角,露出孩子一樣純凈的笑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朝歌還要說什么,男生已經發出細微的鼾聲,睡著了。良和還是醉著的。
朝歌脫下鞋子,在良和身邊躺下來。
吊在房頂的風扇有節奏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月光如水,透過多棱的窗子被割成大大小小的格子鋪灑在男生和女生的身上。
朝歌伸出手,輕輕握住男生的手掌,終于慟哭起來。沒有聲音的慟哭。
自母親離開,朝歌從未掉過眼淚,面對所謂的父親突如其來的關懷,朝歌除了諷刺,沒有其他感覺。她盯著他已然蒼老的眼睛說,不管你現在為我做什么,我都不會感激,因為這是你欠我的。事實上,從懂事起,朝歌便再也不哭了,她覺得眼淚除了遭到別人的恥笑和更進一步的欺辱沒有任何意義。可是現在,她握著良和溫熱的手掌,聽著他平穩細微的呼吸,終于忍不住掉下眼淚。
良和,我終于可以在一個人面前卸下所有的偽裝,可是我的呼吸太過沉重,那么多細密繁復的情緒覆蓋在心臟上。我需要一場寂寞而綿長的征途,讓一切的一切沉積成一片輕風淡云。良和,你可懂。
5
朝歌走了,就在良和醉倒在她門前的第二天。
良和撫著欲裂的神經,找到朝歌留下的紙條:
良和。
我走了,帶著母親和父親留給我的錢,我想去看看那些曾經希冀的美好城市。你聽沒聽過一句話,舉著花朵去流浪。
良和,不要問我理由,不要擔心我,我只是太迷茫,太不知所措,我要尋找那些在我記憶里流失的東西。
好好的。
朝歌
良和握著紙條的手指微微顫抖,他走到院落里,仰起頭凝視著高遠的天空。
你走得這樣決絕,怎能讓我放心得下。我就在這里,就在這,為什么不讓我陪你一起度過。朝歌,現在的你,在哪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良和站在清冷的晨霧里,心里有腫脹的悲傷蔓延開來。
6
收到朝歌的信是在一個月以后,良和看著信封上小小的字,顫抖著手險些拿不住信封。他走出教室,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他被一種巨大的情緒沖擊,那種夾雜著緊張、喜悅、擔憂的復雜情緒。
字跡淡淡地舒展開,很少的一段話:
良和。
我終于到了一直令我魂牽夢縈的北京。在這里生活的人,腳步同樣匆忙而急迫,我捏著兩塊錢一張的地圖站在擁擠的人群里尋找線路,沿著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過很多很多陌生的街道和店鋪,這是一座紛繁古老的城市,沉淀著數百年的記憶。
可是良和,這里的空氣很寂寞。
我撫摸著厚重的城墻,給你,給我,最美好的祝福。
朝歌
朝歌寫給良和的信,稱謂的后面不是冒號而是句點,一直都是這樣。好像是表示,良和是最后的依靠,完整的結束。
良和摩挲著這張薄薄的信紙,繃緊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至少他知道朝歌現在很好,朝歌,從未迷失過。
后來,朝歌從各地郵來的信或者包裹斷斷續續。字都很少,也只類似于“據說古代皇帝就是用精細復雜的蘇繡,我給你買了一塊,卻也不知道你能拿來做什么,或許,鋪在冰箱上?”這樣的話。可是,良和仍能從那樣的只字片語感受到一點一點迸發的溫暖。他仿佛看到那些積郁在朝歌身體里的污泥爛草被一片片揭掉,露出最軟嫩的純良和美好。
良和把所有的信件和包裹按順序排好放進皮箱里,他時常在陽光燦爛的日子翻出來看,他想,這算不算是一個美好的故事,等到歲月老去,牙齒也掉光的時候,他要拉著她的手,講給所有人聽。
最近一件包裹是一包茶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含在舌尖清苦卻余香不絕。
朝歌寫:“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良和收起信紙和包裹,笑得安靜而幸福。良和想,他終于可以不再陷入恐慌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