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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額爾古納河》;時間意蘊;精神狀態
中圖分類號:I207.4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026X(2013)12-0000-01
《額爾古納河》講述了鄂溫克人的歷史,小說以“我”的視角、經歷和感悟呈現了一個土著民族的“原型史”。生活在額爾古納河一帶的鄂溫克人們,“大自然既向他們敞開了美好而和諧的一面,也給了他們嚴酷而凄清的一面”。[1]在百年的歷史進程中,他們由先前的自為自在的“希楞柱”生活狀態進入到后來的“社會主義”家庭,彰顯出的不僅是歷史發展不可抗拒的潮流,還有鄂溫克人心靈流浪的精神史實。
在場時間與矢向時間的交織。從敘事角度看,小說總體上呈現的是一種倒敘的風格。作為見證鄂溫克民族歷史的“我”,以俯視整個家族命運的姿態,向讀者講述著一個已經逝去的和正在逝去的故事,小說選擇的選擇點邏輯點卻在現在。“現在”與“過去”以及未來理所當然地構成了對于時間的探索與思考。小說是這樣開頭的:“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多歲了。雨和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們看老了。”[2]整個作品反映的是鄂溫克民族的生存歷史,是過去的已然的事情,但作家是通過“我”的回憶與講述向過去回溯,立足點顯然屬于現在。“我”現在正經歷的一件事就是“搬家”:我們部族的大多數人搬到布蘇去了,“我”和安草兒不愿跟隨他們,我們樂于在祖先生存過的地方繼續生活。小說的每一部開頭,都要交代搬家之后的境況、“我”的心情、“我”的講述,這是作家對現在之時間在場的反復確認。在“我”的講述中,鄂溫克部族的歷史及“我”的親人如在目前,但因為整個講述集中在“清晨、正午、黃昏、半個月亮”這個具體的一天的時間段里,給人的感覺是時間的凝滯不前。“我”的講述是正在發生的、在場的。每講一段鄂溫克的歷史,“我”又將讀者從故事之中拉回來,似乎在不斷提醒讀者,這是“我”在講故事,眼年前的火盆里的木炭火、樺皮花瓶、安草兒的活動,等等,這才是現實。之后,又是鄂溫克的歷史:出發點又是“我”,故事是連續的,像緩緩流淌的額爾古納河。“我”的“這種回憶狀態中的自言自語,看似逆時間矢向的倒敘,實際上是在時間凝止的無矢向狀態中傾吐自己”。 [3] “矢向時間”指的是,小說的人物命運的遭際、情節故事的發展等呈現出自始而終的“自然流向”。如若我們把作品中每部開頭的內容即關于敘寫“我”現在的境況的文字抽掉,剩下的內容的敘寫,就是鄂溫克部族歷史的“矢向時間”了!有趣的是,我們把每部開頭的文字連綴起來,是一個完整的關于鄂溫克烏力楞人的現在的寫實故事了;剩下的主體部分是完整的烏力楞人過去的故事了。這兩個故事交織在一起,過去艱險卻和諧自然,現在便利卻沖突四起。尾聲部,既是鄂溫克部族故事的結局,又是他們現在的真實的生活。
時間的循環往復性。小說本身的敘事顯示出對時間的一種理解與暗示。作品的每一部之前都有小標題:上部――清晨;中部――正午;下部――黃昏;尾聲――半個月亮。單從這些小標題上看,時間是一段一段的流走,顯示出時間的唯一性與矢向性。仔細分析,“清晨―正午―黃昏―半個月亮(暗示夜晚)”這樣的時間段恰恰組成了一天的時間;而這一天的結束又是下一天的開始。在這循環往復的日子里,鄂溫克人的生存生活在屬于自己較為封閉的方式中和在外部人事的介入與干擾中進行著。從清晨開始,到半個月亮的夜晚,“我”講述了我們的故事。讀者難夠捕捉到的故事長達百年之久,但鄂溫克部族的歷史的開端同每一個民族的發展史一樣,是混沌、神秘而漫長的;其未來發展的趨勢,并不是“我”和安草兒對舊有的生活的廝守,從結尾來的故事內容和作家的情感傾向來看,則留有較大的省略和空白。在一天的時間里,鄂溫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月缺月圓的輪回中,他們捕魚馴鹿跳舞祈福;在春生夏長秋實的季節更迭中,他們遷徙流動,逐草而居。在此,“人類對時間和空間和空間的體驗不是從抽象的哲學原理開始的,而是從他們的日常起居作息,以及對日月星辰的觀察開始的。”[4]
表達時間概念的多樣性。就小說作品本身所體現出來的關于時間的描述與詞語來看,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豐富多變,一是由起初的模糊描述到后來的確切表達。小說的“現在”階段即“我”講述故事的這個過程,只有時間的變化與推移,即由清晨而正午而黃昏而夜晚,卻沒有標明是何年何月何日的講述。由講述所呈現出來的鄂溫克人的歷史,對時間詞語的使用很有意味。小說上部,關于表達時間方法,用的是諸如“那年秋天,晚上,月亮上來時,хх年之后,хх事之后,我х歲的時候”此類的語詞,讀者能感到的是時間在前行,歲月在流逝,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心理時間。從中部開始,除了以上的表達之外,還有一些新的方法和語詞:民國хх年,康德хх年,一九四五年八月上旬,大約二十分鐘之后等等。并且越到結尾,這種明確表達時間的語句越來越多。這絕不是作家隨意的安排,確切的時間與影響鄂溫克人生活、精神的重大事件緊密結合,彰顯了鄂溫克人最終走向的秘密。如果鄂溫克人完全按照他們以往的那種封閉、自得其樂的生活方式,在時間的表達上是不會有由“民國”紀年而“公元”紀年的變化的;而類似“大約二十分鐘之后”之類的表述,在“我”此前的生活中是絕對沒有的。
《額爾古納河》是一部關于時間的書。時間意蘊具有類乎的儀式感和典重感,在曲折坎坷的生活中和漫長的時代里已經沉積為一個民族的精神原型,“這種精神原型的生成,意味著中國的時間標示已經不能看做一個純粹的數學刻度,它已經隱喻著某種關于宇宙模式的密碼”,[5]同時,“對中國人的生存而言,時間確實具有某種終極裁判的意味,也仿佛帶有某種宗教性的功能”。[6]沒有名字的“我”,是鄂溫克部族歷史的化身,是其精神的象征,是時間表達的一種隱喻。額爾古納河流淌的是鄂溫克部族的精神狀態,這種精神狀態沉積在久遠的時間的河流里面。
參考文獻:
[1][2]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第271,1頁.
關鍵詞:薩滿鼓; 薩滿音樂;通古斯;跨界;族群;黑龍江/阿穆爾河;西伯利亞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12)02
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是東北亞薩滿文化濫觴的核心區域。 黑龍江/阿穆爾河,古稱羽水、浴水、黑水、望建河、烏桓水、石里罕水,滿語稱薩哈連河,俄語稱阿穆爾河,蒙語稱哈拉穆河。其源有二。 南源為額爾古納(Argun)河,由海拉爾河和克魯倫(Cherlen)河匯流而成。海拉爾河發源于中國大興安嶺西麓,克魯倫河發源于蒙古國肯特(Khentei)山脈東坡,至滿洲里市東南相匯后始稱額爾古納河。北源為俄羅斯境內的石勒喀(Shilka)河,石勒喀河上游稱鄂嫩河,發源于蒙古肯特山脈東側。南北兩源在中國黑龍江省漠河以西的洛古河附近匯合后稱黑龍江。以南源起始計,黑龍江/阿穆爾河全長4440公里,流域總面積1843000平方公里;流經中國境內河流本干1899公里,流域面積902000平方公里。[1](第11頁)自洛古河村至黑河附近的結雅河口為上游,自結雅河口至烏蘇里江為中游,烏蘇里江河口以下至黑龍江入海口為下游。黑龍江/阿穆爾河沿途納左岸的石勒喀河、結雅河、布列亞河、阿姆貢河和右岸的松花江、呼瑪河、遜河、烏蘇里江等支流,在俄羅斯境內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廟街)注入韃靼海峽。
歷史上,東胡、肅慎、扶余三大古代族群及其相關部落,構成了黑龍江流域古代綿延不絕的民族譜系。自西漢以降,穢貊、扶余、勿吉、肅慎、靺鞨人便相繼建立了具有強勢統治力的地方政權和漁獵、游牧、農耕經濟社會,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成為中國北方文明的肇興之地;鮮卑、契丹、女真、蒙古、滿洲人 建立的北魏、遼、金、元、清王朝,則對1600年以來的中國古代乃至世界史產生了深遠影響。
通古斯民族,指使用阿爾泰語系滿-通古斯語族的族群。通古斯族群主要居住在中國、俄羅斯境內。如中國境內的滿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赫哲族、錫伯族;俄羅斯境內的埃文克人(Evenk)、那乃人(Nannais)、埃文人(Evens)、烏德蓋人(Udege)、奧羅奇人(Oroch)、奧羅克人(Orok)、涅吉達爾人(Negidals)、烏爾奇人(Ulchs)等。
通古斯人一般被認為是公元前2000-1000年形成,大約在我國東北地區的肅慎時期。語言屬滿-通古斯語族分為通古斯語支和滿語支,有南北通古斯之分。南支以松花江、混同江流域為中心分布,以滿洲和赫哲為其典型;北支范圍比較廣泛,分布在黑龍江/阿穆爾河、勒拿河、葉尼塞河三大流域及周邊的貝加爾湖、勘察加半島等,以鄂溫克系(鄂溫克,鄂倫春,埃文人等)為其典型。
本文以中俄界河黑龍江/阿穆爾河兩岸諸族中流布的薩滿鼓為單元分述之。最后,從中歸納出該流域通古斯薩滿鼓的基本類型。
一、黑龍江/阿穆爾河右岸流布的薩滿鼓
黑龍江/阿穆爾河右岸,位于中國東北地區,有額爾古納河、呼瑪河、松花江等廣闊的水系,主要分布的少數民族有:滿族、赫哲族、錫伯族、蒙古族、達斡爾族、鄂溫克族、鄂倫春族,除了蒙古族、達斡爾族外,均屬通古斯族群。薩滿信仰, 自古以來盛行于北方諸族中,是黑龍江/阿穆爾河流域的文明之根。
(一)黑龍江/額爾古納河流域
額爾古納河為黑龍江/阿穆爾河主源之一。目前,薩滿鼓的遺存主要分布于額爾古納河的支流海拉爾河、伊敏河、激流河流域聚居的鄂溫克族、蒙古族、達斡爾族中。
額爾古納河,亦名“完水”,是蒙古人的母親河。發源于蒙古的克魯倫河(南源)和中國的海拉爾河(西源),1689年《中俄尼布楚條約》簽定始為中俄界河,主要支流有克魯倫河、海拉爾河、伊敏河、根河、激流河等,以西源計,全長2162公里,本干長898公里,流域面積164000平方公里。[1](第13頁)
關鍵詞:原鄉記憶;生態情懷;生態批評
《額爾古納河右岸》是遲子建靈魂的“原鄉”記憶。小說里塑造的女酋長,在一天之內講述了這個行將消亡鄂溫克部落近一百年的滄桑故事。這個“一百年”寓意深刻:在人類進化的過程中,人類需要徹底反思對自然的奴役,重構人與自然的平等共存關系。近代以來,一百年的現代化進程中,強勢文化對弱勢文化與“他者化”的征服愈演愈烈;在極端功利和實用主義的心態支配下,對強勢文化的深深崇拜與自覺臣屬導致“自我”文化記憶的喪失。聯想到阿來的《空山》,兩部小說都是以展現一個民族的百年歷史為小說主體,都是要在自然界的力量,民族文化、宗教與習俗的根深蒂固以及歷史的風云變幻中,展現出更加復雜的人性內涵。所不同的是,阿來是對自己所屬民族的認同與關切,遲子建則是以一個“他者”的身份來介入少數民族的生活和歷史,將小說巧妙架構為在一天之內由一位女薩滿講述森林、馴鹿與人的百年演變史,其中隱喻著一個民族對“自我”文化百年如一日的堅守,更體現拯救將要消亡的“自我”文化一日如百年的緊迫感。
鄂溫克族以放養馴鹿為主要生活方式,他們長年流轉,逐水草而居,在長期的與特定自然地理的交互中形成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與世界觀,創造了屬于自己的價值與意義,這是一個泛神的世界,一個完全依賴自然節候的世界,一個具有直接的因果關系、生死輪回的世界。作為一個真正與森林和馴鹿融為一體的民族,鄂溫克人的情愛是原始、純樸與美好的。小說里這樣描寫道:“他(拉吉達)親吻著我的一對乳房,稱它們一個是他的太陽,一個是他的月亮,它們會給他帶來永遠的光明······①P83”鄂溫克人與自然有著最親密關系,對游說他們下山養豬和羊的漢族鄉長這樣回答:“我們的馴鹿,他們夏天走路時踩著露珠兒,吃東西時身邊有花朵和蝴蝶伴著,喝水時能看見水里的游魚;冬天呢,它們扒開積雪吃苔蘚的時候,還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紅豆,聽到小鳥的叫聲。 豬和牛怎么能跟馴鹿比呢?②P205”
這樣的生活遠離了外部世界強悍而迅捷的文明進程,所以,當后者以不可阻擋的力量破壞了鄂溫克人賴以生存的領地時,動搖的不僅是他們的物質生活基礎,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文化,他們的信仰與精神世界。瓦羅加說:“他們不光是把樹伐了往外運,他們天天還燒活著的樹,這林子早晚有一天要被他們砍光、燒光,到時,我們和馴鹿怎么活呢?③”但仍沒有一個鄂溫克人愿意走出那片林海。這種對家園堅守的精神,與森林共進退、與馴鹿共存亡的生存態度和生命價值觀不禁讓人肅然與震撼。小說每章開頭都有一段散文般優美的語言作為引言,而每一段引言里都提到女主人公的孫子安草兒。安草兒是女主人公二兒子安道爾的兒子,這個默默無聲的安草兒陪伴著老酋長,仿佛守衛著一種古老的生活方式。他是在向現代文明抗爭嗎?無論人類文明發展得如何快速,總有人要捍衛他們自己的原始生活和藝術。這是他們固守的生活法則,更是一種信仰,而有信仰的民族就一定是有希望的民族。
正如遲子建接受采訪所談:“可以用‘悲涼’二字形容我目睹了這支部落生存現狀時的心情。人類文明的進程,總是以一些原始生活的永久消失和民間藝術的流失作為代價的。從這點看,無論是發達的第一世界還是不太發達的第三世界,在對待這個問題上,其態度是驚人相似的。好像不這樣的話,就是不進步、不文明的表現,這種共性的心理定勢和思維是非常可怕的。我們為了心目中理想的文明生活,對我們認為落伍的生活方式大加鞭撻。現代人就像一個執拗的園丁,要把所有的樹都修剪成一個模式,其結果是,一些樹因過度的修剪而枯萎和死亡。其實真正的文明是沒有新舊之別的,不能說我們加快了物質生活的進程,文明也跟著日新月異了。誠然,一些古老的生活方式需要改變,但我們在付諸行動的時候,一定不要采取連根拔起、生拉硬拽的方式。我們不要以‘大眾’力量,把某一類人給‘邊緣化’,并且做出要挽救人于危崖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擺布他們。如果一支部落消失了,我希望它完全是自然的因素,而不是人為的因素。大自然是美好的,也是殘忍的。
這是由于這種飽滿沉厚的生態情懷,遲子建寫出了一部部蘊含著深沉的生態憂思,充盈著豐厚的生態意蘊的作品,并在《額爾古納河右岸》達到高峰。從整體上來看,小說貫穿著一條“綠色的情感紐帶”,那就是:對大自然的熱愛與敬畏,對生靈萬物的關愛與體貼,對人的自然天性的禮贊,對人類所面臨的生態困境的憂慮,對宇宙生態平衡、秩序和諧的祈盼。小說中,和與現代人一樣,鄂溫克族人也要向自然索取,獵殺馴鹿是他們維持生存的必要手段。但是,鄂溫克族人對于自然的索取是有限度的,他們不突破自然的自身修復限度,不超越生態的承載限度。作為一個根植自然同時又背窗而立的作家,遲子建對人與自然疏離的殘酷現實深感恐懼與無奈,因此她拒絕在文學創作中將自然對象化為“背景”和“死滅的圖案”,并通過為自然萬物搭建能獲得傾聽的話語平臺恢復了“自然”的靈性主體地位。在工具理性日益強化的現時代,遲子建對自然萬物的靈性觀照對于消解工具理性對感性生命的約束、打破因自然祛魅而導致的人與自然之間的人為界限具有獨特的文化意義。
在生態批評的理論視野中,“人與自然”是一個永恒的話題。在遠古時代,人們傾向于把自然看作一個有機也有靈的整體,一個同時包容了人類自己在內的混沌化一的整體,一個充滿活力、包含生機、擁有著自己的意志和情感的整體,當然,那也是一個充滿神秘和魅力、令人尊敬又令人畏懼的整體。“近代以來,機械論自然觀在強調人的主體地位、發揚人的主體性的同時,發展了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⑤在這種價值觀的指導下,人成為“擅理智,役自然”的唯一主體,自然則被徹底物質化、實體化,成為人類之外、與人類對立的一個“客觀世界”,人類的福利就建立在理性對自 然的抗爭上。人與自然由融合走向疏離和對立,人在向自然進攻、改造自然的同時,發展了經濟主義、消費主義和享樂主義,推行本質上是“反自然”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從而導致整個“人——自然”系統的不可持續發展,使人類陷入困境。現代社會應該如何重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自我、人與他者的平等關系?回答這個問題,就需要我們牢記,我們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不是“大自然是人類的一部分”。不尊重大自然,其實就是不尊重自己,或者說是不尊重文明。?
在現代文明的進程中,太多問題需要我們思考,其中生態問題尤為顯著。當代世界性的生態危機已經蕩盡人類的盲目樂觀主義氣氛,面對日益嚴重的自然生態危機和精神生態危機,我們需要反思與追問的是:在轟轟烈烈的現代化運動中,人類究竟得到和失去了什么?正如美國學者艾愷在《世界范圍內的反現代化思潮——論文化守成主義》中所指出的那樣:“現代化是一個古典意義上的悲劇,它帶來的每一個利益都要求人類付出對他們仍有價值的其它東西作代價。”現代文明其實是一把雙刃劍,它在把野蠻和愚昧修理得無比光滑的時候,也把摻雜其中的一些粗糙而又值得人類永久擁抱的美好事物給無情地磨蝕掉了。反思我們的道路,中國現代化進程的迅速推進,一方面使經濟迅猛發展、物質高度累積,但另一方面也帶來了比以往任何時代都更為突出的自然生態危機和精神生態危機。面對現代社會的種種缺失,渴望“天人合一”境界的遲子建成功的完成了“回歸”之旅。
參考文獻:
遲子建;額爾古納河右岸;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5
小的時候我覺得閑適的生活不適合我,我總是故作理智地鄙視那些關于風景的浪漫幻想。在做夢的年代,看那些浪漫的風景畫,林中小屋,雪中爐火,我想,這有什么意思,以后我肯定是穿梭在高樓大廈中間,看盡燈紅酒綠。
我一直是穿梭在高樓大廈中間,從沒有離開過。那里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從來都不需要火種。
只是,“布蘇的火里沒有陽光和月亮,那樣的火又怎么能趟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我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了風景。不是所謂普羅旺斯那種小資的風景,也不是麗江的;只是真正的風景,最原始的,最自然的。
但是,我知道,我就會像依蓮娜一樣,在外面向往山里的清新,回到山里待不了兩個月又會覺得這里連個電話都沒有實在無法忍受。
雖然從未體驗,卻感覺真實。遲子建沒有刻意的維護山林的純凈,她知道他們抵擋不住。不完美才是真實,如果說依蓮娜一輩子熱愛著山林,回來了就再不愿出去,或許反倒矯情了,也不會讓我有那樣的共鳴。
曾經讀過遲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那樣深刻的痛,寫在紙上卻像是飄著的。
而這本書不是,淡淡的敘述,卻是深刻的印記。或許,越想表達,反而會越無力。走過去了,心淡了,留下的滄桑,才最有力。
這是一本更溫情的《活著》,這是一本更純凈的《塵埃落定》。
編年體般的敘述,總是充滿了死亡。余華冷靜地表現中國草根的隱忍;遲子建溫柔地描繪一個民族的柔情。不僅僅是人與人的柔情,還有人和自然的。
跨越一個世紀的鄂溫克歷史,是我們這個民族歷史的旁觀者。偶爾參與,卻總像是過客。被日本人拉去操練,幫抗日聯軍打日本鬼子,給下放來的知識分子當向導,甚至幫助那些來砍伐森林過的工人。那里有過他們的身影,但是然后也就算了。沒有那些旗幟鮮明的斗爭,日本鬼子在那里也并不一定是一幅兇狠丑惡的嘴臉;也沒有過立場堅定的爭論,電影放映員說以前那些好看的電影是“毒草”對于他們來說只是一個不能理解的玩笑——電影又不是吃的,為什么是“草”——與世無爭的歷史,更顯得純凈。
或許沒有塵世復雜的經歷,反倒造就的精神的豐富。他們有歌聲,有舞蹈,他們在巖石上作畫,他們把藍天白云山林河流都當成藝術品,他們用羽毛制作衣裙,用樺樹皮制造花瓶。
瓦羅加輕輕拍著她唱著:夜晚的小鳥要歸林。她濕了眼眶。
她看著帶走孫子的河水,被陽光染成青藍色和乳黃色,就像多年后她見到的兩色的布匹。
“我郁悶了,就去風中站上一刻,它會吹散我心底的愁云;我心煩了,就到河畔去聽聽流水的聲音,它們會立刻給我帶來安寧的心境。”
我突然想起《維特》里,夏綠蒂站在窗前看一場大雨,還有雨后清新的空氣、嫩綠的草地、絢爛的彩虹而忍不住激動地哭泣。
而這種對自然的感情和敬畏,我們卻再也沒有。
政府對鄂溫克人說,你們下山定居,讓馴鹿不再啃苔蘚,是對環境的保護。
鄂溫克人不明白,比起伐木工人,難道是他們更破壞壞境?
一切都變得很功利。從基調開始。連宣傳保護環境,最終也是要為了人類自己。然后,看似風光的燈紅酒綠下面,便是無法吞噬的空虛。
林達的文章里,說過他們社區的“蛇節”。很多人在家養蛇當寵物,到了那天就要拿出來展覽給大家看;孩子們在這里遇到蛇,不會驚叫,也不會亂棒打死,而是按照學校里老師教的方法把蛇移到安全的樹林里去;朋友們在一起干活的時候,會時常捉只蟲子放在手心神秘兮兮滴給大家看,然后異口同聲地贊嘆它的美麗可愛。
林達說:“這種教育和風氣超越了人類保護自然是為了保護自己這樣功利的宣教。那種宣教似乎使人覺得人類是超越自然的一種特殊力量,為了自己可以“征服自然”,也同樣是為了自己才需要“保護自然”。但是,美國對學生環境意識的培養方式是動之于情,使他們對動物和自然界產生很深的感情,使他們增強“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這樣的概念。這樣的教育已經持之以恒很長時間了,因此非常有效。這使得新一代成長起來的年輕人,根本就否認人類對于自然所具有的這種為所欲為的征服權利。”
林達的書真的讓我思考到很多曾經以為理所當然的事情;雖然思考的結果也不一定會更正確,但思考了總比什么都不去想要好。雖然我如果看到蛇一定還是會嚇得跳起來,我也絕不會捉小蟲子來展覽,甚至我也并不真的能適應我向往的那種“自然生活”;而我只是覺得,或許應該去想想,我們是不是已經走得太遠了,離我們本該歸屬的所謂自然。
離開了額爾古納河右岸,那些馴鹿如何生存,那些歌聲如何延續,那些舞蹈如何傳承。
離開了額爾古納河右岸,一種精神,一種安寧,不再存在。
出海拉爾,過滿歸,到敖魯古雅,火車一路向北,漸次深入大興安嶺的神秘深處。到敖鄉(敖魯古雅),上獵民點才能真正體會鄂溫克人的生活。幾百公里的顛簸,人煙漸少,眼前只剩密集的森林。
馴鹿串聯的世界
夏天上大興安嶺,最美的景致莫過于待馴鹿歸家,看幾百只鹿“沐在夕陽下”,鹿角珊瑚礁般錯落,燒“拉不卡”的白色煙霧慢慢升騰,背后是寧靜和悅的森林。顧桃正住在瑪利亞?索老人的獵民點上,望著眼前如此和諧的一幕,他的內心如鄂溫克人一樣愉悅不已。
顧桃是個豪爽又平易近人的內蒙古爺們。受父親的影響,他開始進山拍攝鄂溫克人的生活。冬天來、春天來,他進獵民點已經多次。前后六年時間,連營地里的小孩都認得他,逢到他來,小孩子撲騰上來喊著顧桃大爺,讓他的心底一陣溫暖。
眼前這么些鹿要歸功于春天馴鹿的繁衍。那時候大興安嶺的天還透著寒,遠山透著青,深棕色的激流兩岸殘存大塊的白色冰排,但天氣的冷清卻不影響營地上的熱鬧。每年這個時候,鄂溫克人要給他們的馴鹿接羔。散養在外的馴鹿要找回來,營地里的男人就都出發去找鹿。“這個季節的馴鹿分幫的跑在支線,溝塘子,很難找,但也有自己回來的,昨晚吃飯的時候跑回來了一大幫”,這樣,找回來的鹿,女人就用繩把他們栓著,幫它們生產。小馴鹿出生了,瞧著綿軟,眼底純凈至極,白的、花的、黑的,幾十只在一處給這個獵民點增添了暖意。
那天晚上聚在張丹處喝酒。棒雞燉草蘑,顧桃和幾個男人呼呼喝著白酒,大興安嶺春寒料峭的夜晚也抵不過酒精的溫暖。撮羅子生著火,暖融融的,火塘上頭有彎曲的“煙囪”伸出去。腳下就是大地,草木碎渣一地都是,躺在床上看撮羅子的骨架――十幾根剝了皮的落木松桿傘一樣撐開,頂端尖尖的匯集處能看到深藍的天空。這就是鄂溫克人傳統的住處,從外面看,錐形的撮羅子就像林地的傘。夏天傘面是大塊的樺樹皮,冬天就是獸皮。
第二天下了雨,到第三天清早外面居然已是白雪覆蓋,但到上午九點,又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白雪已無,想起芭姨的一句話形容此時最為貼切,“大自然就是這么隨性。”下午顧桃去看德克莎(瑪利亞?索的女兒)給小鹿掛鈴鐺,這是鄂溫克馴鹿的規矩,為的是叮鈴的鈴鐺聲能嚇走狼群。生產完的母鹿不用自己去尋“恩靠”,鄂溫克人會去樹林里找這些苔蘚給它們吃。平常馴鹿自己在林子里找吃的,苔蘚、蘑菇、樺樹葉、嫩草,它們自己懂得挑。鄂溫克人和馴鹿做了不知道幾輩子的朋友了,馴鹿的足跡就是他們的足跡,馴鹿的歷史就像他們的歷史。幾百年前,鄂溫克人的祖先通古斯人還在貝加爾湖畔放養馴鹿,而后俄軍入侵領地,鄂溫克人就帶著馴鹿從勒拿河渡過額爾古納河,從此額爾古納河的右岸森林便有了鄂溫克人和馴鹿的足跡。馴鹿之于鄂溫克人,是形影不離的伙伴,故而鄂溫克人的生活,大到打獵、遷徙,小到生活用品,無一不和鹿有關。用樺樹皮做的針線包、裝碗筷的盒子,這些從前的物什都是額尼的寶貝。精致的外表上還有用骨頭一點一點砸出來的花紋,細看,正是馴鹿的模樣。這些都是額尼(大家對瑪利亞?索老人的親昵稱呼)20歲時出嫁的嫁妝,到現在還能用。
大興安嶺的雨季,泥土路處處泥濘,時不時就有雨水澆注,顧桃時常呆在帳篷里聽著吧啦吧啦打在帳篷布上的雨聲。呆在山上的日子就像那條激流河嘩嘩而過,扎魚、找鹿、擔水、砍落木桿子……或許再加上打獵和遷徙,就和過去的鄂溫克生活有六七分相似了吧。
說起打獵,馴鹿也是獵人的好幫手。無論多遠的路,馴鹿都能安穩地把獵物送達。顧桃也曾跟著走過獵民小道。那次是為了去堿場尋犴。一夜醒來,窗戶里居然飄進了雪,外面的雪下得綿軟,又是白茫茫的景象。毛謝和維佳本要陪他去,怎奈一夜雪把計劃全打亂。毛謝和維佳都是瑪利亞?索老人的親眷,毛謝清瘦些,維佳則頂著一頭亂發。下雪了,維佳甚是高興,這個可愛的藝術家又可以喝酒了,于是幾個爺們又在營地喝起了酒,酒到酣處,維佳講起犴的傳奇。老輩人獵熊,頭不能打,剝皮、割熊掌都要念念叨叨,意思是告訴熊不是有意傷害,冬天來了我們需要你的皮毛過冬。就是吃肉大家也要圍成一圈模仿烏鴉“嘎嘎”的叫聲,意思是是烏鴉吃你的肉啊。這個情節在遲子建的書《額爾古納河右岸》里也有見著,生動傳神,很有畫面感。伴著火塘噼里啪啦的聲音入眠,第二天幾個爺們上路了。去尋犴的首要任務是去找鹿,一則把鹿召回家去,二則需要幾只大公鹿馱東西。打獵、尋鹿,他們的父輩就是這樣。尋鹿的過程比想象的艱苦,但在返程時顧桃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毛謝、維佳們進入林子召喚馴鹿,整個森林里回蕩“歐歐”的聲響。一會,大群馴鹿在雪地里疾奔,“從林中氣勢磅礴地奔向公路,有如千軍萬馬之勢,壯觀非常”,顧桃回憶起來還激動,多年守候,這樣的畫面進入鏡頭還是頭一次。
鹿找到了,第二天就要去找犴。出發前先洗頭,維佳科普說這是為了去掉人味,否則鼻子靈敏的犴聞到人味就不會靠前了。走了一天的荊棘、樹毛子、塔頭甸子和沼澤地,夜晚就露宿在冰冷夜空下,顧桃都已經在崩潰的邊緣。維佳和毛謝在前面開道,維佳拿砍刀做路標,這是老傳統了,過去的鄂溫克人打到獵物后都立刻剝皮,把獵物用“鬧考問”(一種掛獵物的木桿)插著,由女性和孩子牽馴鹿沿路標來取獵物。走了兩天,堿場到了,這里布滿偷獵者下的套子,犴的蹤影已蕩然無存。就這樣回去,快到家時,維佳舉起大槍沖天空開火,突突的火光扯破幽藍的天空,這是信號,他們要到家了。遺憾的是在這片獵物幾無的森林里,狩獵的記憶越來越遠。
時光追溯七八十年,大興安嶺的林子里還有獵可打。從“別日丹克”槍到“九.九”“七.九”,再到“七.六二”“半自動”,獵槍從沒有離開過鄂溫克人的手。瑪利亞?索老人回憶過去,小孩子從10歲起就跟著大人去打獵,能打到灰鼠就特別高興。打來的灰鼠皮可以做衣領和袖口,又柔軟又耐磨。大人去打獵,小孩就負責背肉。不用槍的時候鄂溫克人就在堿場下地箭,野獸來添堿就會被地箭射中。打回來的獵物要肢解,做成肉條,掛肉條的是用木桿,一長排掛過去,甚是壯觀。除了捕獵鄂溫克人也用叉子抓魚。最有意思的是冬天, “你一鑿開冰,魚就一條一條往上蹦。”
這些都遠去了,連同整個民族的記憶。
消失的薩滿與遷徙的民族
下雪了,預示大興安嶺最漫長的季節來臨。這個季節鄂溫克人最重要的事是找鹿和整子。子要用站桿做,于是何協帶著顧桃、維佳去河套放樹。雪已經齊腰深,把站桿放倒,截成段,再慢慢扛回營地去,不過三百米的路程很費勁。顧桃的鞋子里進了雪,挪步更加難受。木段扛回來要統一劈成子,再分配到每家。這也是不變的傳統,營地的活大家統一干,即使打獵,獵回的獵物也同樣均分。年輕人在雪地里干活熱火朝天,額尼看著安心,便給大家烤了列巴,幾個男人就又喝上了酒。詩人維佳來了興致,念起他寫的詩,關于薩滿,鄂溫克人的巫師。基調是一貫的憂傷,“我真的老了/我也跳不動了/我的神衣進入了博物館……從此以后/沒有人懷念薩滿/懷念我/色仁達女神只能孤獨的在熄滅的篝火旁……”其實維佳的外婆就是鄂溫克最后一任薩滿,13歲那年她一覺睡了幾天不起,醒來張口就說自己睡了三年,這是當薩滿的前奏,一開始像瘋癲的狀態,其他薩滿會過來教授唱歌跳神等等,后來就有了異乎常人的能力。薩滿穿的神服非常講究,按規矩做神服就要做三年。神服用皮子和鐵做,有鳥、熊、狼等圖案,上面最重要的神的圖案還是當年的老薩滿留下的。從前誰家有了急事需要薩滿,就拿桿子搭一塊白布,薩滿就知這家人的麻煩事。維佳的媽媽芭姨看過薩滿跳神,那次是為了給芭姨的哥哥治病,薩滿在樹間來回繞圈,成宿地唱、跳,還用了各樣的布料和線。鄂溫克中最富傳奇色彩的薩滿有一天也離世而去,走的那天天黑壓壓的,狂風大作,薩滿離開了,族群中卻沒有如從前誕生出新薩滿,守護這個這個民族的神,大約只留存鄂溫克人的心中吧。
薩滿的故事讓這個夜晚靜默無聲,這一夜很長,長得“把爐子里最后掙扎的炭火都熬得睡著了”。在帳篷里睡覺,前半夜暖得悶熱,后半夜又涼如冰窖。被凍醒是常有的事。顧桃早上起來又被何協招呼去放站桿,維佳和雨果去找鹿。今年的大雪讓鹿群走的更遠,維佳他們在雪里跋涉了一上午,回來時頭上的汗水都結了冰,累得不行卻無任何收獲。除了找鹿和整子,背冰也是必不可少的活。用斧子把冰砍成塊再背回去,營地里的吃水問題才有了著落。
顧桃在山上從不用手機,連手表也沒有使用的必要。瑪利亞?索看天象就知道時間和節氣變化,“月亮要是帶頭巾(四周的光暈)就是告訴人們最冷的時候到了,要多整子好過冬。”顧桃想起昨晚朦朧的月,想來大興安嶺的春天還腳步姍姍。
雪大,看眼前的形勢似乎不用遷徙。遷徙,是鄂溫克人的傳統,隨著馴鹿和獵物,哪里適合就在哪里安家。瑪利亞?索是大家的額尼,鄂溫克人的事她自然知道的比誰都多。“以前搬家,都是看哪里獵場好,主要是找灰鼠多的地方搬,還要有水,有燒柴”,遷徙時“人騎的鹿打頭”,剩下的馴鹿馱著家什和老幼,叮鈴叮鈴跟著人,穿越一個又一個叢林,才擇地扎下營地。每走一段就要用斧子砍出“樹號”,以免迷路。冬天是打灰鼠的季節,所以大家邊搬家邊打灰鼠。額尼八歲時有一回搬遷趕上雪災,雪厚的有人高,馴鹿走在里面都像被淹沒了。大家就都穿樟松、樺木做的雪板走,一邊砍樹把苔蘚喂給馴鹿吃。這次遷徙沒有損失一只鹿,大家都平安抵達。額尼的故事很有畫面感,讓人的思緒一直停留在白雪皚皚的森林。
選新營地要考慮,尤其是夏天。額尼說夏天搬家一定要有“拉布卡”,這種苔蘚點著時可以防蚊蟲,還可以滅火。鄂溫克人用火是非常小心的,無論何時總有人看著火,即使著起來,用“拉布卡”一壓也就下去了。說及蚊蟲,顧桃想起07年在營地,有天早上何協請大伙吃魚,那是他昨晚的奮斗成果,顧桃看他臉上的包就知道。何協說蚊子太多,他用紙堵住耳朵和鼻子蚊子才沒有飛進去。這就是大興安嶺的蚊蟲,大概夏天來過這里的人都深有體會。
林子里最美麗的樹當然是白樺樹。亮堂堂的白色樹干挺拔,毛謝曾把它們比作“嫵媚的女兵”。樺樹皮劃下來,鄂溫克人還用它做“佳烏”(船)。佳烏兩頭尖,很輕,每家每戶都會備有兩三只。
森林里的悲歡
現在山上的鄂溫克人跳舞跳的少了。從前部族里有喜事時他們就會跳舞,圍著篝火手拉手,女的在里跳,男的在外圈跳,女的往右轉男的就往左。還要有聲音,女的發“給――”,男的發“咕――”這是天鵝的叫聲,“給咕給咕”,曾保護了鄂溫克的先民。跳舞伴著美酒,酣暢淋漓,人盡皆歡。以夜晚淺黑的靜謐為背景,熱烈的紅色火焰晃動雙眼,那是只屬于鄂溫克人和森林的美好記憶。
有歡就有悲。最簡單也最悲痛的莫過于人和馴鹿的離開。有一年夏天顧桃和雨果、王瑛去采都柿,在山腳下就聽見烏鴉叫聲,尋聲過去,發現一只馴鹿被偷獵者下的套套住,死狀凄慘。大家很悲憤,又無可奈何。老獵人安道別著兩把獵刀去解鹿,大家忍痛燒掉鹿的頭和臟器,以免腐肉把野獸引來。在過去鹿是要風葬的,在高高的樹上拉一個四角,鹿就掛在上面風葬。人離世也是如此,風葬能讓人的靈魂接近天堂。
從古到今,鄂溫克人絕不會離開他們的馴鹿。03年國家組織鄂溫克人遷出森林,他們把馴鹿也帶下山去。在新居漂亮的房子里,馴鹿卻紛紛倒下。馴鹿離不開森林,人就能離開嗎?于是一些鄂溫克人帶著馴鹿回到了森林,但城市和森林的糾葛卻在他們心里扎下了根。年輕人不喜歡城市也不那么適應森林,像柳芭,那一年她倒下了,喝了酒浸倒在森林膝蓋深的河水里。
酒,本是森林里暖身的東西。但現在,酗酒是額尼最痛恨的事之一。從柳芭到英剛到毛謝,這些離開的人無一不和酒有關。那天何協和維佳唱歌,唱著唱著就哭了,淚如雨下,喃喃說這些年人走的太快。但年輕人喝烈酒還是像喝水,顧桃已經眼見許多酗酒干仗的事。好在打完架親人還是親人,親密如初,從沒有見過這樣友愛的暴力。但他們的悲傷有來由。遷出森林的他們不能再打獵,獵槍也被沒收。原有的生活方式幾乎被顛覆,而亂砍亂伐、偷獵、破壞森林的“現代文明”就是始作俑者。森林沒有野獸,他們無獵可打;馴鹿沒有“恩靠”,它們離家越來越遠。鄂溫克人想搬家,都無處可去。塵世的人又怎么會理解森林就是他們人生的底子,而馴鹿就像是他們的現實圖騰。沒有馴鹿和森林,精神也就無處可依。不必再問,沒有獵槍的獵人,悲傷嗎?
城市和森林,最堅定的抵制者是額尼。額尼已經年過九十,她不愿離開森林。她是這個民族活著的記憶,但民族的記憶與文化唯有在代代的繼承與發展中,它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