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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學(xué)姐一起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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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學(xué)姐一起游泳

跟學(xué)姐一起游泳范文第1篇

Valerie是學(xué)校今年新聘請的野營課老師,她不但管高中部的戶外活動,還組織夏天的野營,給我們上心理教育課,沒事兒就開展談心活動。Valerie特別積極,野營前兩星期就給我們發(fā)下了需要的物品單子,但同學(xué)一點兒興趣都提不起來,甚至已經(jīng)盤算著找個什么樣的理由請假。看到單子上的各種東西,我對野營的好奇心早已經(jīng)飄散,除了春假從中國帶過來的一個帳篷,剩下的東西不常野營的人估計都不會有。黎曄星和我一樣,什么都沒有,連帳篷都需要和我分享。我們極不情愿花了一筆小錢添置物件,心想明年野營可以接著用。

本來戶外野營課是不用自己掏腰包,都算在學(xué)費或者班費里,可到我們年級規(guī)則突然變了。老師為我們野營準備吃的,特意來問喜歡吃什么。雖然年級人數(shù)不多,同樣是眾口難調(diào),這個喜歡起司蛋糕,那個又說頓頓都要肉。Valerie徹底無奈了,干脆直接帶我們一起去買。我們又不想花那可憐的班費,跟老師死皮賴臉磨,說食物的費用由同學(xué)一起承擔(dān),支出了800美元,平均一人交70多。在野外保存肉是件特別困難的事,有家長給搬來了一個可以長期在戶外使用的冰箱。我們跟會來探班的老師打好招呼,說來的時候都別空著手,空著手就不要來。

5天的野營,我口口聲聲喊著要減肥,結(jié)果卻胖了幾磅。野營飲食都很有規(guī)律,早中晚三餐不落空,甚至還有各種意想不到的加餐,估計美國文化里是沒有“饑餓”這檔事。鍋碗瓢盆自備,做飯用的是一位家長提供的野營灶,有了它,不論是炒菜還是熱水都不在話下。

臨走之前,聽10年級學(xué)姐說,5月的野營絕對是最糟糕的,因為正趕上波特蘭沒完沒了的雨季。而我們運氣超好,整整一個星期的大晴天,陽光太燦爛也不都是好事——不涂防曬霜會直接曬傷。

野營地的英文是oxbow regional park,是距離市區(qū)不遠的一個森林公園,開車大約需要一小時。周一早上到學(xué)校集合坐校車,一共去了13個人。有一個妹紙打了退堂鼓,她請假的理由是她媽媽每天都要帶她去教堂,我們平常都不知道她有這個習(xí)慣。

帶隊老師Valerie還找了兩個老師輔助,一個是她的朋友Dina,一個是Jack。Jack是波特蘭華德福學(xué)校07屆畢業(yè)生,在一個“野外”大學(xué)學(xué)習(xí)有關(guān)戶外生存和野營的知識。他完成大學(xué)學(xué)業(yè),現(xiàn)學(xué)現(xiàn)用,已經(jīng)輔助我們學(xué)校很多次了。

公園面積很大,分為多個區(qū)域,我們占了公園里最開闊的一片野營區(qū),這兒有一個大亭子、兩個廁所和兩個水龍頭。亭子里面有椅有桌,可以休息避雨;廁所里只有一個馬桶,不能沖水,給人一種特鄉(xiāng)村的感覺。值得慶幸的是,里面可能有什么特殊設(shè)備,雖然沒有水沖,但味道還說得過去,而且公園工作人員每隔兩天會來清掃。這兩個水龍頭是我們?nèi)粘I钣盟膩碓矗茨標⒀馈⒅箫垷寄鼙WC。但野營區(qū)里沒有可以洗澡的地方,這最讓人鬧心。

第一天到達目的地講完注意事項后,大家就把帳篷搭了起來。對于搭帳篷,我和黎曄星一點經(jīng)驗都沒有,只能請老師和同學(xué)幫忙。帳篷想搭哪兒都可以,只要不出野營區(qū)、老師能看見就行。我的帳篷雖然外表難看了點兒,但是內(nèi)部空間還是很大的,差不多能睡4個人。帳篷里還要鋪上幾層墊子,因為山地不平整,硌得慌。

每天早上7點鐘,老師都要模仿狗啊狼啊貓啊等各種動物的叫聲轟我們起床,要求10分鐘內(nèi)到亭子集合。然后,每個人在森林里找個地方,孤獨安靜一小時,思考老師給的問題。于是,帶著仍舊處于睡眠狀態(tài)的身體,有時甚至連衣服都懶得換,穿著睡衣去自己的“座位”呆著。后來才發(fā)現(xiàn),同學(xué)完全無法認真思考問題,都是靠在樹上或者直接躺那里睡個回籠覺。

每天的活動項目都不太一樣,Valerie和Dina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組織各種游戲,可是沒有一個游戲是我們喜歡的。她們總是用一些自以為是的方式帶著我們認識植物,但并不是很行得通。我們都是事兒多的主,也不跟著認真學(xué),動不動就餓了,開始大吃零食。老師沒轍,只好帶我們?nèi)ズ舆叄m然不允許下河游泳,但是可以在河邊玩。打水仗,擺石頭,用石子打水漂,高興了還可以躺在溫軟的沙子上曬太陽。脫了鞋,把腳放在水里特別舒服,有的男生直接在河里洗頭了,頭發(fā)短也容易干。第三天,有的女生也用河里的涼水洗頭,仗著年輕,已經(jīng)不管什么著涼傷風(fēng)的了。一天下午去河邊,踩了一腳泥,男生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活動——打泥仗。后來,有幾個女生也加入了。圍觀的人也并不是很安全,很可能躺著就中槍了。

留下深刻記憶的活動是“沉默的一天”。 從前一晚上篝火結(jié)束,一直到第二天的晚飯之前,無論干什么都不能說話。大家分成了三組,我們組由Jack帶領(lǐng),他是個特別好玩的人,哪怕不說話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搞笑氣質(zhì)。有時候也會很尷尬,我們和Jack一起爬山,走到中間時,有兩個老太太熱情地跟他打招呼。Jack擺出一張撲克臉裝嚴肅,沒理人家。之后那兩個老太太又和我們后面幾個同學(xué)熱情打招呼,我們只能笑一下,然后加快腳步走了過去,留下身后兩個不明所以、一臉惶恐的老太太。

跟學(xué)姐一起游泳范文第2篇

連同這個,有珍珠聚集的好天氣。

當(dāng)你離尿褲子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二年,但是你老媽依舊和三姑六婆聊你當(dāng)初嗆奶尿床第一次走路距離廁所只有兩米卻把大便拉在褲子里然后讓房間臭了足足兩天……諸如此類的八卦。每當(dāng)這時,我就會默默塞上耳機,假裝自己神游去了外太空。

讀高一的閑散男生永遠也不會明白高三的苦逼學(xué)姐學(xué)長們到底有多慘,因為他們需要擠破腦袋才能考進大學(xué),更慘的是據(jù)說現(xiàn)在畢業(yè)等于失業(yè),而且男女比例很嚇人,身為一個男生,你有三分之一點幾的可能性成為一名光榮的光棍兒,五分之一點五的機會被迫成為一個GAY!

每當(dāng)胖子問我,江一行,覺得班上哪個妹妹最漂亮的時候,我都會給他一個大白眼。我們班那些瘦巴巴干枯枯明顯還是小鵪鶉的女生,哪有什么漂亮可言。班長是女的,副班長也是女的,××課代表是女的,連勞動委員都是女的……我懷疑那個可怕的女班主任是個女權(quán)主義者,因為班上稍微有點油水的職位都是女生擔(dān)當(dāng)。

她還經(jīng)常把我們幾個搗蛋鬼揪到辦公室罰站,讓我們痛定思痛考慮未來,人生的路到底要怎么走,才不浪費地球的空氣和土地。

我說:“老師,地球的空氣已經(jīng)夠糟糕了,我活在這個星球已經(jīng)很不幸了,誰知道大家還能不能扛到二一二年的十二月呢。”

然后……胖子他們都被赦免回教室了,我一個人繼續(xù)罰站到了天黑。

我爸說我這人的唯一優(yōu)點就是臉皮厚,從來不怕丟臉。我想說,我真的是你生的嗎?那天晚上我和我爸被老師訓(xùn)得像個孫子一樣,訕訕離開時,我爸咬牙道:“活該她單身,長得像鳳姐就算了,脾氣還這么壞!”

我點頭如搗蒜,幸虧今天來的是我爸,如果是我媽,我半邊耳朵,基本就廢掉了。

走到車棚的時候,正好看見重晚,她住我家對面樓,正在讀高三,經(jīng)常亮燈到半夜。高三的人有一個顯著特點,臉色蒼白,眼圈發(fā)黑,跟中邪了一模一樣。

“重晚!”我揮手打招呼。

重晚推著車子走過來,馬尾一甩一甩,沖我咧嘴一笑:“今天又看到你站辦公室了。”

我撇嘴:“總有一天我要告到教育局,體罰學(xué)生罪該萬死!”

我爸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壓低聲音:“重晚,你爸好些沒?”

重晚看了我爸一眼,有些尷尬,小聲道:“謝謝叔叔,還不就那樣唄。”

我爸咳嗽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自然:“那個……我有個同學(xué)剛回國,他是這方面的專家……要不你回去給你媽說一聲。這是他的名片,其實這個同學(xué)你媽也認識。”

我挖挖鼻孔,看著我爸把那張皺巴巴的名片拿了出來。

重晚笑了笑,接了過去:“謝謝叔叔。我爸的狀態(tài)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就是正常人,只是有些神經(jīng)兮兮的。糊涂起來……”

糊涂起來就會見著什么就砸什么,見著誰就打,所以他犯病了,重晚和她媽媽會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她爸捆在床上,或者……直接敲暈。不過現(xiàn)在似乎沒暴力傾向了,總是一個人有氣無力地癱在躺椅上,像一具一動不動的尸體。

“我老鄉(xiāng)給我們帶了幾箱紅富士,空了我讓一行給你們搬一箱過來。”我爸對重晚那叫一個好啊,直接忽視我這個站在旁邊的親兒子,“要不,叔叔帶你和一行去吃個宵夜怎么樣。上了一晚上的課了,肯定餓了。”

我退后一步,沖著重晚直點頭,張大嘴無聲說道:去啊……然后指指自己的肚子,我快餓死了。

重晚鄙視地斜了我一眼,點點頭:“好啊。謝謝叔叔。不過蘋果還是免了,我怕阿姨知道了……又去找我媽吵架,我媽現(xiàn)在徹底怕了。每次阿姨一鬧,我爸知道了就要大發(fā)脾氣。”

重晚聲音越說越小,我爸一臉尷尬,連連道歉:“一行媽真的……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小家子氣!老愛瞎想!”

我暗暗捏了捏拳頭,心里為老爸贖罪--媽,如果你現(xiàn)在耳根子發(fā)熱,請原諒老爸的口不擇言,他不是故意的。

昏黃的路燈下,圍滿了飛舞的蛾子,地上尸橫遍野。

老爸走在前面,身姿依舊挺拔,推著我的自行車,偶爾回過頭來看我們,微微一笑,總會讓我心里一陣發(fā)軟。

我提著書包,甩在肩頭,全然不顧已經(jīng)散開了的帆布鞋帶,走在重晚身畔,看著她的側(cè)臉,心里樂開了花。

她盯著我爸的背影發(fā)出了感嘆:“真羨慕你,有個好爸爸。”

我撓撓頭:“拜托,你沒見我爸小時候揍我哦……如果不是我頑強,現(xiàn)在你只能在墓地里探望我了。”

她轉(zhuǎn)過頭來笑:“我知道啊,你小時候常挨打,哭號聲那叫一個響亮,你的嗓子像銅鑼似的,每次一哭,院子里就曉得--哦,江家小孩又挨打了。”

我爸聽到了,停住腳步,瞪我:“亂講!那時候巴掌還沒挨著他的屁股,他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江一行每次都是,哇啦啦亂哭亂叫,不把嗓子吼啞就不會停。后來鄰居們都勸我,下手別那么狠,雖然男孩皮厚實,也不能往死里打啊。我是有冤無處說,我壓根沒打到他!”

重晚笑得前俯后仰,支離破碎,我都不知道,我爸原來講了個天大的笑話!

有時候我真希望我有我爸講笑話的功力,這樣就可以經(jīng)常讓重晚大笑了。她平時總會皺著眉,把單車騎得飛快,不愛與人說話,一副自閉兒童的樣子。

胖子說這是青春期女生的特點,我反問青春期男生的特點是什么?

胖子鼓著金魚眼,牙縫里蹦出兩個字:“躁……動!”

從此,我膜拜這個每次考試都剛好在我后面一名的胖子,因為我打心眼里覺得他是個哲學(xué)家。

入夜,我拉上窗簾,關(guān)上燈,坐在飄窗前,把頭探出了窗簾外。

對面的六樓,重晚的媽媽正埋頭在廚房忙碌,她很晚才下班,做飯時總會搞得烏煙瘴氣。重晚站在廚房門口,咬了一口蘋果,然后走過去,喂了她媽媽一口,看起來又溫馨又感人。

客廳的窗簾半拉著,開著燈,重晚的爸爸躺在客廳的躺椅上一動不動,一只拖鞋在腳上,一只掉在了地上。

我調(diào)了調(diào)望遠鏡的焦距,看到了他半張著的嘴里流出了唾液,順著脖子滑到了衣服上,渾濁的眼睛半閉著……很多次,我看到他,都擔(dān)心他會隨時死掉,或者已經(jīng)死掉了。

十多分鐘后,重晚和她媽媽布置好了飯桌,重晚走過去小心翼翼碰了碰她爸爸的肩。我移了個位置,晃了晃蹲麻了的小腿,看著重晚張合的嘴唇,不由自主為她配起音來。

我常常玩這個游戲,后來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可以看著別人的嘴唇就可以大致猜到簡單的發(fā)音了。

--爸,吃飯了。

重晚的嘴唇發(fā)出了一個簡短的停頓,然后是三個連貫的字。

重晚爸爸緩緩睜開眼睛,呆呆地望了重晚一眼,眼神很陌生。

我往前湊,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卻嘭一聲撞在了玻璃上。

--哦。

他的嘴呈半圓狀,保持了許久,慢騰騰翻了個身,撐著雙臂想要爬起來,卻失敗了,整個人又倒了下去。

重晚想要伸手去扶,卻被他擺擺手,又自顧自抹了一把汗,折騰了好一會兒終于站了起來,搖搖晃晃朝著餐桌走去。

重晚背對著我,我看不見她的臉,一股難言的郁悶堵在胸口,我放下望遠鏡,拉上窗簾,靠著窗戶,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

“一行!吃完雞蛋再走!”大清早,我媽就吼我。

我一溜煙沖到車棚,磨磨蹭蹭推車,過了一會兒就看到重晚邊走邊扎頭發(fā),朝著車棚走來。我假裝低頭開鎖,慢慢騰騰,一直到重晚走過來用腳踢踢我的車輪,我才猛地抬頭,一副“好巧”的表情。然后我們倆,就一起騎著車,穿過長長的巷子,騎上寬敞的馬路,在熙熙攘攘的車流中聊著天。

我五歲那年就認識重晚了,那時候她總是扎著羊角辮兒,跳橡皮筋特別厲害,院子里的女生都跳不過她。重晚的爸爸精神還正常,是個飯店的廚子,晚上下班時就會帶著一些兔頭鴨脖子之類的熟食回來給重晚吃。重晚媽媽是一個教師,教語文,聽說還在一些報刊上發(fā)表過豆腐文章。

我們這個小區(qū)有好多年歷史了,外墻早已斑駁,大家都是看著彼此結(jié)婚生子老去的老鄰居了。不過城市改建,已經(jīng)慢慢有人搬了出去,家里有錢的,都搬去了市中心,孩子長大的,也在城里買了房子。我媽說,我們很快也要搬走了,要不是爸一直不同意,去年都搬了!說罷,總會一臉復(fù)雜瞪我爸一眼,甩出不咸不淡的一句話--老江,我可知道你心里打什么小算盤!哼。

老江總會面無表情走進書房,默默關(guān)上門,任我媽咆哮也不出來。

每當(dāng)下晚自習(xí),我就會飛快沖出教室,推著自行車慢騰騰躲在門口的花壇邊,等重晚下課。守株待兔有時候等得到,有時候只能一個人騎回家。

我只遠遠跟在她后面,看著她晃悠悠騎著單車穿過綠燈,穿過霓虹閃爍的街頭,看著她的馬尾在腦后輕輕甩動,整個畫面就像是小清新電影里最美的一幕--心愛的女孩什么都不知道,自顧自專心騎著車,燈光是那么的美,連汽車喧鬧的喇叭聲都悅耳起來,所有的景和人都成了黑白,整幅畫面里只有女孩才是彩色的。

她帶著流彩劃破了黑暗的世界,牽著著我的目光,一點點遠去。我的整個青春期都被這幅彩色的畫面充斥著。

當(dāng)胖子他們還在討論誰尿尿尿得最遠,隔壁女生誰的胸部最大,誰有那些日本小電影的時候,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就像桃花島的黃藥師,江湖的恩怨與我通通無關(guān),我只在乎這片開著桃花的島嶼。

有一天,胖子突然撐著下巴鬼鬼祟祟問我:“我發(fā)現(xiàn)你早晨經(jīng)常和一個姐姐一起來哦!”

我抱著頭,躺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放在桌上:“你哪只狗眼看到是姐姐!”

胖子挖挖鼻孔:“拜托,一看就是高三的苦逼學(xué)姐啊!江一行,你推車走在人家身旁,一臉諂媚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小跟班好不好!對了,不要告訴我,你喜歡那個姐姐哦。”

我抿抿嘴,豎起中指:“姐你妹。”然后一臉憤怒把桌子搬到了最后面,遠離這個死胖子!如果不是后來他給我買了一星期可樂,我才不會和他和好!

我和重晚要好到,我還未開口,她就知道我想要說什么,她在心里哼著歌,我脫口而出的必定是后面那句歌詞。這就是相伴十來年的默契,她知道我尿床拉屎在褲子里,跳沙坑摔得鼻青臉腫,我的個子樹苗一樣一年年長高,從比她矮一個頭,到可以與她對視,到如今的我,需要低頭才看得到她的嘴。重晚性格內(nèi)向,壓根沒有什么朋友,也不像那些活潑的女生,唧唧喳喳愛抱團。她一直是個悶葫蘆,除了和我在一起。

記得有一次,我問她:“你的祖先和王重陽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她歪著頭,反問:“那你和江別鶴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沒有任何關(guān)系啊。”我無辜聳肩。

“我和王重陽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啊!”她食指猛戳我額頭,大笑。

這樣的快樂,我以為只有我才能給。就像無數(shù)個夜晚,我騎著單車,跟在她身后,默默守護一樣。

可是重晚總說我是她弟弟,是個小屁孩,每次聽到都覺得很火大,討厭老媽讓我晚生了兩年,如果我比重晚大多好,或者和她一樣念高三也行啊!如果和重晚一班,沒準我學(xué)習(xí)就有動力了!

所以我成績不好,我媽應(yīng)該負主要責(zé)任。

這一年,我十六歲,個子在猛長,因為身高和學(xué)習(xí)差的緣故,和我的死黨胖子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青春期的男孩,好像不迷一個球就不是男生一樣,有人愛足球有人打籃球,再不濟,也要買副拍子玩乒乓。我和胖子下午放學(xué)總會在籃球場蹦一番,期待可以有櫻木花道的天分和流川楓的英俊,胖子想要秒殺全校女生,而我只是想要長點胸肌讓肩膀再寬闊一點,免得哪天重晚傷心失戀靠我肩膀,會被骨頭硌疼臉。

我和重晚經(jīng)常爬上老樓的屋頂,那里生銹的鐵門一推就開了,沒人會到這荒蕪的天臺。這里有好多被人丟棄了好多垃圾,其中一個破碎的浴缸被重晚塞滿了泥土,種了滿滿一浴缸的紫色小花,風(fēng)一吹就左搖右晃,花香撲鼻。

我們在樓頂藏了一箱啤酒,還找了一個爛電腦機箱做燒烤架,邊吃燒烤邊喝啤酒。

小區(qū)里的人已經(jīng)搬走了三分之一,我問重晚他們家什么時候搬,聽說這片老房子通通都要拆去了。重晚說不知道,就算拆遷拿了錢,第一件事也是給她爸治病,大概沒錢搬去好地段了。

重晚成績很好,在老師眼里是那種不聒噪的好孩子,成熟穩(wěn)重,只知道埋頭苦讀。可是我知道,重晚會喝酒,五罐啤酒也不會醉,白酒可以喝半斤。因為她爸生病后,那些酒都被她偷偷喝了。

她會把啤酒罐偷偷搖得翻天覆地,然后一臉微笑遞給我,我哐當(dāng)一聲打開,白色的泡沫立刻就會噴我一臉,重晚就會笑得捂著肚子靠在我背上,一直那樣笑著……笑很久很久。

她覺得我太笨了,每次都上當(dāng)。我一臉無辜反駁:“因為我單純沒有防備心嘛!”

重晚看著我,帶著姐姐式的溫柔,替我擦臉上的啤酒,語重心長:“江一行,你是個好孩子。你要一直這么單純這么好,我只喜歡這樣的你。”

我驕傲地伸長脖子,捏著拳頭做革命人士沖鋒狀:“那是當(dāng)然!”其實心里在說,好個屁!

她偶爾還抽煙,兩根手指夾著雪白的香煙,叼在嘴里,熟練打燃火機,煙湊過去,猛吸一口,然后閉上眼睛,靠著臟兮兮的墻壁,徹底放空。

有時候我把我爸的中華偷出來,悄悄放在電腦機箱下,那是重晚藏?zé)煹牡胤剑蚁矚g給她這樣的驚喜。她一定知道是我,卻從來沒有提起過,但是那些煙卻是實實在在的不見了。可是她從來不準我抽,說小孩子在長身體,抽煙會老得很快,明知道這個理由十分扯淡,我還是乖乖聽話。當(dāng)胖子在廁所被數(shù)學(xué)老師逮到抽煙時,我幸免于難。

每次在天臺抽完煙,重晚都會立刻嚼三片口香糖,做功課一樣認真,直到嘴里再也聞不到半點煙味為止。

我問她,女孩子干嗎抽煙啊,聽說對皮膚不好。

重晚吹了個大泡泡,嘭一聲碎掉了,瞬間粘在了嘴唇上,像個白胡子老爺爺,我笑得樂不可支。

重晚跟著笑:“因為壓力太大了,這是我唯一的解壓方法。不然,我會扛不住從樓上跳下來的。”

為了防止重晚跳樓,我開始源源不斷給她提供解壓工具。我喜歡重晚的這個秘密,對誰也沒有說,包括胖子。我總覺得一說出來,她就會知道,然后毫不客氣疏遠我……因為她戀愛的男生里,從來沒有我這款。

重晚也曾問過我喜歡什么樣的女生,我大大咧咧蹺著二郎腿,做無所謂狀聳聳肩,還加了一個自以為滿不在乎的帥氣姿勢:“反正不會是你這款啦,王重晚!”

王。重。晚。

重晚的爸爸在一個陰天的中午倒在了樓下,血肉模糊。

我好容易擠進人群,只看了一眼就捂住嘴巴沖了出來,差點兒嘔吐了。

重晚推著車走進來,人群看到她,紅海似的,自動從中間分開了一條道出來,那條道路的盡頭是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拖鞋散落在地上,無依無靠。

重晚似乎嚇呆了,單車倒在了地上,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像個木偶人一樣站在原地。

當(dāng)重晚母親跌跌撞撞沖來時,已經(jīng)徹底崩潰了。

我遠遠站著,不敢靠近也不敢說話。所有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我卻發(fā)現(xiàn)媽躲到了角落里掏出了手機,似乎在報警。

我沖過去,低呼:“媽,你在做什么?”

她臉上露出了隱秘的竊喜還有說不出的憤怒:“王強根本就是個精神病,整個人瘋瘋癲癲有氣無力的,你覺得他有力氣自己跳下來?我看八成是她們那對黑心母女干的!”

“媽,你真討厭--”我一把搶過她的手機,瘋狂地往家里沖去,關(guān)上房門,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哭。

我躲在窗簾后,看著暈倒在地的重晚,一把把手機砸在了地上摔得稀爛!我唾棄媽的落井下石,也鄙視自己的軟弱,不敢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站出來!

重晚曾經(jīng)說過我是一個溫柔的男生,可是我知道,這句話的潛臺詞是說我是個懦弱的人。我知道。

父親偷偷去重晚家的晚上,我也跟了出去。我躲在隔音效果奇差的門外偷聽到了一切,原來父親和蘇阿姨竟然還有一段往事,怪不得媽總是挑刺說蘇阿姨的壞話。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巴,嚇得我差點兒尖叫起來。回頭一看,竟然是神色駭人的老媽。

她圓瞪的雙眼,眼球快要蹦出眼眶了,布滿血絲的雙眼里涌滿了眼淚。

她沖我搖搖頭,示意我不要聲張。我們倆母子在門外聽了許久,一直到屋子里發(fā)出了交織的哭泣聲,她才默默離開了。

媽頹然的背影,像是一只斗敗的母雞……也許她知道,無論她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敗得一塌糊涂。半輩子的夫妻,還是抵不過二十年前那段朦朧的愛情,她輸?shù)眠B半點尊嚴都沒有了。

我知道母親也明白,如果她以離婚要挾父親,只會逼得父親鋌而走險,反正現(xiàn)在蘇阿姨也是孤身一人了。如果她再找蘇阿姨麻煩,想必父親更饒不了她,大概也是會離婚的。現(xiàn)在唯一保全這個家庭的辦法,就是裝作……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

只是這個夜晚,我就知道,我和重晚再無可能。過去也曾幻想過,自己可以從好朋友或者弟弟這個角色再進一步,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不可能了。我們之間,隔著歲月的河流在二十多年前就注定了一切的不可能。

王重晚經(jīng)常說歲月是個神偷,神不知鬼不覺偷走你一切心愛的東西,包括青春和回憶。是的,在這個神偷面前,我們都無能為力。

這個秋天又苦又澀,像吞了一顆硬邦邦的獼猴桃。

重晚爸爸跳樓自殺的消息傳遍了學(xué)校,走到哪里都有人在竊竊私語--

--好像是她爸誒,精神病犯了,從樓上跳下來,摔得稀巴爛啊!

--不過有人說是她媽媽不堪忍受家庭虐待,把她爸推下來的誒!

--精神病什么的,是會遺傳的吧。

--看,就是那個女生。總是獨來獨往的,眼神怪怪的,沒準也有病哦。

和胖子趴在桌子上午睡,突然聽到前面兩個女生唧唧喳喳聊天。

--那個高三女生,成績蠻好的,有人說她有精神病,不曉得是不是真的!

--她爸自殺了呢,好像和……江一行住一個小區(qū)的。要不問問江一行!這么勁爆的八卦,他都不給我們聊一聊!

其中一個來推我的肩膀:“江一行,是不是真的啊?”

我緩緩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我想要一巴掌呼過去的兩張臉,冷冷道:“閉嘴!三八!”

“你有病啊,江一行,我們又沒惹你!”兩人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把桌子使勁兒往前推,試圖離我們越遠越好。

我有氣無力趴在臂彎,看著胖子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他仿佛什么都知道一樣,沖著我小聲嘀咕:“我們班的女生就是這么三八沒品,你別理她們。”

我沖他笑笑,沉沉閉上了眼。胖子,我愛你。

重晚爸爸去世后,重晚就請了假,三天后在車棚遇到她,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走路也搖搖晃晃,我懷疑她會隨時倒下去。

“重晚。”我怯生生開口,遞給她一枚熱騰騰的雞蛋和一盒牛奶。

她面無表情接過雞蛋,蹲在地上快速地剝著蛋殼,然后兩口塞進嘴里,使勁往下咽,似乎噎到了,捶著胸口拼命咳嗽。

我蹲下身,拍她背:“你慢點吃。”

她抬起頭來看我,滿臉淚痕,還在兇猛地咳嗽,邊咳邊哭。

我心疼極了,幫她把牛奶吸管插好:“看吧,嗆哭了吧。趕緊喝點牛奶--”

重晚像一只柔弱的兔子,腫著紅彤彤的眼睛望著我,我把牛奶遞給她。

她用手背擦掉眼淚,咕嚕咕嚕飛快喝完了牛奶,沖我笑笑:“沒事啦,走吧。”

“哦。”我這個小跟班立刻屁顛屁顛推著車,跟在她后面。

這個早晨,重晚騎得特別快,我?guī)缀醵家凡簧狭恕K拈L發(fā)在秋風(fēng)中飛舞,張牙舞爪,我看得心驚肉跳。

我知道,那個陰天以后,重晚已經(jīng)不一樣了,可是我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同。后來,我再也沒有在樓頂上遇見她了,我們買的啤酒馬上過期了,給她留的煙被泛濫的秋雨泡潮了,那些花兒早已凋謝,只有幾根枯枝隨風(fēng)搖曳。

我點了一根煙,很快就滅了,一股難聞的霉味撲鼻而來。

我一個人坐在濕漉漉的樓頂,喝光了剩下的三罐今天就要過期的百威啤酒。我想,把那些美好的日子存放在自己的身體里、血液里,這樣它們就不會偷偷溜掉了。

我知道,冬天就要來了。

這個冬天冷得像把人丟進了冰窟窿,太陽像個單純的擺設(shè),雪花占據(jù)了整個冬天最重要的角色。然而當(dāng)王重晚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還是忍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哆嗦。

“知道這是什么嗎?”

重晚把我約到公園,從包里掏出一個長條的白色東西。圍巾裹住了她大半個臉,我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

“看,這里!一條杠代表沒有懷孕,二條杠代表懷孕了。”她的雙眼像有水波在流轉(zhuǎn),可是我不太確定她到底在說什么,等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才回味出了那句話的味道--這個白色的塑料條上很明顯兩條紅杠,王重晚間接地告訴我,她有了。

我的腦海里如挨晴天霹靂,心底第一個反應(yīng)不是“誰是這個小孩的爸爸”,而是“我有沒有資格做這個孩子的爸爸”.

“你懷孕了……”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吐字不清,覺得這一切為什么聽起來像天方夜譚。

“但是我現(xiàn)在高三,還要考大學(xué),所以我不能要這個小孩。”

她如此平靜,像在說我不想要這條小狗:“陪我去打掉孩子吧,我只相信你。不能再拖延了,我開始反胃想要嘔吐了。而且我還有一堆書沒有看,我想速戰(zhàn)速決。”

王重晚一直當(dāng)我是小朋友,因為我才剛念高中一年級。可是這一次不一樣,她用如此平等的語氣和我商議,其實不是商議,她知道我沒法拒絕他。

她化了一點妝,看起來和街上俗氣的女人沒什么區(qū)別了她才滿意地停手,還用帽子和圍巾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反復(fù)問我:“還認得出我嗎?”

我看著她滑稽的模樣很傷心,因為她化成了灰我都認得,可是我還是撒謊了,我說:“一點都看不出來了,你已經(jīng)化得你爹媽都不認識了。”

重晚一聽就笑了,笑得很凄涼。

我從小就害怕醫(yī)院,里面充滿了不吉利的味道。可是這一次,我緊緊握著王重晚的手,很勇敢地帶著她掛號就醫(yī)。

醫(yī)生是個溫柔的阿姨,她只看了我們一眼就輕輕嘆了一口氣。

“姓名?年齡?”

“陸晚。十九。”這是王重晚早已想好的答案,把自己說大了一歲。

“唉……”醫(yī)生又嘆了一口氣,瞪了我一眼,“小小年紀怎么就這么不懂得愛惜身體,你知不知道打掉一個孩子對她的身體有多大危害?很多女生就是因為年輕時候不注意,后來結(jié)婚想要孩子都沒辦法懷孕。現(xiàn)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醫(yī)生的話讓重晚越來越緊張,她拽著我的手指頭,一根根地扭,痛得我皺緊了眉頭。可是我看到醫(yī)生在年齡那一欄貼心地寫了個“20”,我就知道她是個好人。

“下次注意些,讓她好好休養(yǎng)兩個月,千萬別--”她頓了頓,“千萬不可以了,知道嗎?”

我用力點頭,只覺得額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我偷偷看了重晚一眼,她紅著眼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讓她不要哭,很丟臉。我的心臟怦怦狂跳,我輕輕用空余的手拍了拍它,讓它冷靜一點,如果跳出來了,躺在手術(shù)臺上的就是我了。

檢查結(jié)果竟然是宮外孕,我不懂得那些莫名其妙的術(shù)語,但是聽醫(yī)生的口吻,似乎是很不妙。

我在走廊外搓著手像熱鍋上的螞蟻,根本沒辦法坐下來,只是看著表焦急地等待著。

大約二十分鐘左右,她神志不醒的被推了出來。我嚇得問醫(yī)生,“她怎么了?”醫(yī)生讓我別擔(dān)心,麻藥而已,她躺一會兒就會蘇醒了。

我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她,若不是那微弱的呼吸,我甚至一度以為她死掉了。

望著她蒼白的臉,我握著她冰涼的小手,小聲罵她,我罵她笨蛋是一頭豬……可是我罵著罵著卻哭了起來。

病房里的人看著可笑的我,大概不明白我為何這樣大的反應(yīng),可我還是埋在被子里低聲地嗚咽著,抽泣著,仿佛只有這樣,我的心里才會好過一點。心里的難過像一張大網(wǎng),把我罩得結(jié)結(jié)實實,每一寸都勒得我無路可退,我必須找一個發(fā)泄的點,不然我會撐不住的!

“江一行……”一只冰涼的手在我頭頂摩挲,微弱的聲音終于把我從悲傷中拉了出來。

“你哭了嗎?”她看著我淚流滿面的樣子,嘴角扯出了一抹難堪的笑容。這個笑,卻讓我的心更痛了。這一刻,我真的有點恨她。

“記住,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她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聽得我心驚肉戰(zhàn)。

很多次,我都想要問她,到底誰是孩子的父親,可是我知道重晚一定會守口如瓶。我暗暗發(fā)誓,不要讓我知道那個混蛋,否則我一定殺了他!

我更討厭自己,為什么不把重晚看牢一點,為什么不在她傷心難過的時候多陪陪她,也許這樣,她就不會犯那些低級的錯誤了……一定是重晚爸爸去世了,她無依無靠,才會這么愚蠢。我在心里給她找了萬千理由,因為我知道,無論怎樣的她,都是值得我傾其所有去愛的人。

陪重晚從醫(yī)院回來的那個晚上,爸看我的眼神有些復(fù)雜。而母親則問我,這幾天出去玩得是否開心,寒假要結(jié)束了,讓我抓緊時間做作業(yè),免得開學(xué)了又熬夜加班趕。

重晚爸爸死了,媽突然醒悟了似的,再也沒有無理取鬧過了,親戚朋友誰送來了禮品,她還會給重晚的媽媽捎去一些。那件事以后,爸媽的感情反而好了。

我知道爸今天看到我和重晚從醫(yī)院里走出來了,可是他什么也沒有說,只是眼神里充滿了讓我陌生的憂郁。

晚上,他進了我的房間,什么也沒說,只是放下了一些錢,暗示我給重晚買些補身體的東西。一剎那,我想要抱著他大哭。

哪個王八蛋說過把身體倒過來,眼淚就不會流出來,他是個十足的騙子……騙子!

那個晚上我倒立了好久好久,可是眼淚還是像噴涌而出的泉水,打濕了我的被單。可是王重晚,我對你的喜歡竟然一點都沒有少,一點都沒有。

我可以細數(shù)你的每個表情,每個說話的語氣……我開始為了證明自己已經(jīng)和你一樣是個大人了,開始交女朋友。也許你不知道,其實很多女孩喜歡我。

重晚,我想要變成你那樣,我交一個個的女朋友,又拼命甩掉她們。我以為我夠壞,才有資格做你朋友,和你并肩與這個世界作戰(zhàn),才不會被你說--江一行,你是個好孩子。你要一直這么單純這么好,我只喜歡這樣的你。

王重晚,我討厭你!!!

重晚順利考上了A大,沒人知道那個寒假發(fā)生了多么驚心動魄的事故,我把它埋在心里,像一個永不會發(fā)芽的種子,在內(nèi)心深處發(fā)霉爛掉。

兩年后,我拼死拼活考上了A大。那一年,這條老街拆掉了,我們?nèi)颐β盗苏麅蓚€月,搬去了環(huán)境甚好的城南,新房后面有一個大公園。重晚家搬去了城北,我們之間隔著大半個城市,見面的機會更少了。

我知道,重晚不想讓我和她靠近,喜歡把我支得遠遠的,可是我不會上當(dāng)?shù)模?/p>

王重晚,你真的很壞!我眼看著你去游戲人間,卻只能選擇默默觀看。

大二那年,我把康緹介紹給重晚的時候,她竟然跑去超市給我們買了兩罐可樂, 然后偷偷塞給我一盒安全套。她這個自以為貼心的舉動讓我哭笑不得……我想說,王重晚,除了你,我沒有任何心情和別的女生發(fā)生任何無聊的關(guān)系。我甚至要拖著一個個的女孩,借著讓她幫我鑒別的機會,約她出來見面。因為那時候,重晚已經(jīng)有了男朋友關(guān)侑。

仿佛為了和重晚區(qū)別開,我一直找和她性格截然相反的乖乖女孩。因為她們也喜歡我,哪怕我已經(jīng)壞到了骨髓里,我的外表依舊是重晚說的“好孩子”.

我不止一次嘲笑她,穿著破破的牛仔褲,不是背心就是大T恤,踩著馬丁靴,一副無法無天的野蠻樣。可是重晚不知道,我多么喜歡她桀驁不馴的模樣,我試圖說服那些女朋友們變成她的模樣,可是我每一次都很失望。

沒有人可以變成你,重晚,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

你永遠不知道我為了和你同一所大學(xué),花了多大的力氣。我?guī)缀趺刻於及疽梗苣┒既ド显撍赖难a習(xí)班。我還要抽空想你。那一年,因為你,一個成績中游的男孩成了班上考得最好的學(xué)生。因為那樣,我的照片可以和你在布告欄上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展覽。

我們的照片中間隔了兩個人,但是我們的表情卻像是遙遙相望的情侶,笑得那么甜蜜。

重晚,有時候你望著我的溫柔眼神,會讓我誤會……其實在你心底,是有那么一點點喜歡我的。如果這是個美麗的誤會,那么就讓這個誤會持續(xù)下去吧。

我還是經(jīng)常夢到你,夢到你沖我眨眼,說:“江一行,我說我智商140,沒人信我。哈。”你得意的模樣很俏皮,我笑著笑著就醒了。

你一定不知道,我的父親每天都會拿著望遠鏡看你們一家的生活,最初我以為他只是隨便看看風(fēng)景什么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好玩的東西,也舉著它往窗外偷偷看,然后就看到了你在小床上瘋狂地跳來跳去。那年,我十歲。

重晚,有沒有說過,你跳躍的樣子很像一只鳥。我最初喜歡上你,便是看著你看書,梳頭,在床上跳躍翻跟頭。你不喜歡拉窗簾,除了睡覺。甚至某個夏天,我看著你穿著內(nèi)衣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嚇得立刻丟掉了望遠鏡。

你知道我一直瘦巴巴的,不愛說話,不愛和其他小朋友玩,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孩子。可是你小時候喜歡大聲笑大聲鬧,還和院子里的男孩們打架,雖然有一次是因為我。只是不明白,為何你越長大,越內(nèi)向了起來。而我,卻越來越喧鬧了。

我的母親總是用你做反面教材,每次從母親嘴里聽到刺耳的嘲諷聲--無非是說你的父親怎樣,母親又怎樣,你一定不怎么樣……諸如此類。你每次說他們壞話,父親都冷著一張臉不搭腔。后來我才明白了,她其實是故意說給爸聽的。

你總是說我媽很三八,像個狗仔隊一樣盯著你家的風(fēng)吹草動。如果你知道我媽經(jīng)常在牌桌上說你們一家人的壞話,我想你可能會更生氣。我也學(xué)著父親,每次都沉默不語,可是我媽像個聒噪的麻雀,喋喋不休。

終于有一次,她不知道說了你什么,好像說看到你捂著嘴巴在花壇邊嘔吐,不曉得是不是有了誰的野種……還說你媽就不是個好東西,你也是個小……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突然咆哮了一聲:“說夠了沒有?媽,哪有人這么喜歡說別人壞話的!”我從前都不和她頂嘴的,可是這一次我吼完就沖進了房間。

很顯然,母親嚇到了,她有些驚恐地望著我不敢再吱聲。父親嘆了一口氣,走進了書房 ,緊緊鎖上了門。母親去開門,父親執(zhí)意不開。她來敲我房間的門,我聽著搖滾樂在床上學(xué)著你的樣子跳來跳去,裝作沒有聽到。

重晚,那一刻,我多希望我也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鳥兒。

重晚,吳淡如說:愛情不是得到就是學(xué)到。可是我為什么既沒有得到,也沒有學(xué)到呢?

我甚至都不敢告訴你,當(dāng)我知道你和關(guān)侑在一起后,我受了多大的打擊。我一個人在深夜的泳池里游了半個夜晚,我游得精疲力竭,幾乎淹死。因為在水里,無論我哭得多難看,別人都不會知道。

我蜷縮著濕漉漉的身體躺在岸邊,捂著臉在空蕩蕩的體育館里放聲大哭。 我大一整個暑假都在游泳館打工,想要開學(xué)給你一份禮物……可是你卻給了我一個炸彈。

重晚,如果你愿意一層一層剝開我的心,你一定會發(fā)現(xiàn)它每一層都寫滿了你的名字,寫滿了我們過去的點點滴滴。我恨不得把心肺都掏給你,把月亮都摘給你……可是王重晚,我知道你連我的一根發(fā)絲都不想要。

知道你們在一起后,我開始頻繁做夢。每一次在夢里都看到自己捏著刀從黑暗中閃出來, 往關(guān)侑脖子上一抹,血肉橫飛。可是殺人后,我卻跪在地上默默痛哭。

重晚,我總是在想。如果你和他結(jié)婚,我一定會送大花圈詛咒你們。雖然關(guān)侑是個爛好人,他地相信我是重晚的青梅竹馬的弟弟。

我想說,弟你妹!弟你個大頭鬼!弟你全家!

我們小時候最喜歡的漫畫《哆啦A夢》,聽說終于有了結(jié)局--大雄突然從睡夢中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病床上。原來,世界上從沒有過機器貓、沒有萬能口袋、沒有隨意門,沒有竹蜻蜓……大雄是一個被送入精神病院的病人,已經(jīng)在醫(yī)院住了八年。靜子是他兒時暗戀的同伴,他所有的記憶都停留在八年前的早晨。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雄的一場夢。

重晚,我多害怕自己某天突然醒過來,發(fā)現(xiàn)你也只是我的一場夢啊。

這一場卑微的暗戀,我的十歲到二十二歲。這漫長的十二年,王重晚,我全都獻給了你,獻給了歲月這個神偷。

誰也不知道我愛你,包括你自己。所以當(dāng)康緹問我你是不是喜歡你姐時,我一臉驚愕:“怎么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這種感情不是男女之情……”

我沒有說后半句--男女之情那么庸俗,那么短暫而不可信……我對你,是深入骨髓至死不渝的愛!你是我的知己,姐姐,愛人,同伴……你是我所有的所有。

這座城市像個大大的玻璃之城,你我在玻璃的兩面,看得見彼此,卻無法擁抱。

我媽很喜歡康緹,或者說,她喜歡一切與你相反的女孩。我和她的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她警告我不準花心不準泡妞。我一一答應(yīng),因為她那么聰明,所有的不準里面,并沒有包括你。

重晚。

這些秘密……我永遠也不會告訴你。

你交的第一個混混男朋友,后來又把你無情拋棄那個,他把你甩掉然后摟著一個穿迷你裙的妹妹招搖過市。我曾問過你,為何會喜歡那么戳的男生?你說,因為你以為他可以保護你。看,這就是十七歲小女生的愚蠢!

你失戀的那天起,我就吵著爸爸買了一副拳擊手套和一個沙袋杵在地上,每天拼命砰砰砰狂揮拳,想象著是那個挫男的臉。

一個月后,在一個夜黑風(fēng)高的夜晚,我戴著鴨舌帽在臺球室外蹲點守著那個混蛋,等他出來后沖上去就給了那個家伙肚子一拳,兩個人瘋子一樣互毆,打得一點章法都沒有。我還邊唱《龍拳》邊找節(jié)奏揮拳,因為我每次練拳擊的時候都會聽。

五分鐘后,我把他打趴下了,卻看到他躺在地上沖著我笑,指指我身后,后面站著好幾個染頭發(fā)穿耳洞的古惑仔。我嚇得踩著他的肚子就跑,徑直沖到停車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上去瘋狂騎起來。我邊蹬著腳踏車邊狂笑,后面幾個古惑仔追了幾條街才被我甩掉了。

那天,我剛滿十五歲半零三個月,第一次和別人正兒八經(jīng)打架,海扁了那個混蛋一頓, 晚上我吃了足足三碗飯,過癮極了!

重晚,我想這輩子,我都不會再這樣喜歡一個女生了。我把所有的情感都打包寄給了過去的你,漫長的歲月里,也許有個看不見的時光快遞員,會把它送給你。

畢業(yè)后,你和關(guān)侑去了布拉格。

那里有攻打城市的鄉(xiāng)下蛾子,有幽靈有歷史,有卡夫卡的童年,有真理有遺忘,有越過伏爾塔瓦河上的時間的橋,古老的雕塑們充滿了敵意……

這里的一切與北島詩中描述的那么像。而你,一直在尋找那個販賣珍珠聚齊好天氣的小販,你說想要找到它,然后送給我。

送你們離開的時候,我站在機場的候機大廳,微笑著對你們揮手。

我的嗓子被過去的歲月牢牢卡住,喉嚨已經(jīng)變成了潘多拉的盒子,我害怕一張嘴,那些罪惡的災(zāi)難就會蜂擁而出。所以,我只能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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